但更为京都人们口耳相传、听得津津有味的,还是他的情史。
    贺慎之娶了两任妻子,都是簪缨世家。
    他已经过世的原配妻子赵氏,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赵大学士的小女儿,但这并不是他爱的女人。
    贺慎之现任妻子卫氏,也出生清贵之家,从小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先帝时期诸子夺嫡,卫家站错了队,一蹶不振。
    老国公是个心狠之人,他不愿贺慎之与落魄的卫家结亲,不顾贺慎之反对退了亲,另行和赵家订了亲。
    就这样,赵氏嫁了进来,不过十五岁般花的年纪,曼妙多姿,少女怀情,带着对婚后的憧憬和期待,却在洞房当夜被丈夫亲手打碎。
    贺慎之厌恶赵氏,尽管赵氏如此无辜,他也认为是这个女人抢了自己心爱之人的位置。
    待到赵氏怀孕,他更是再不进赵氏院落,一直流连在妾室之间。
    郁郁寡欢的赵氏在生下贺千空后缠绵病榻,婚后生活压抑痛苦,渐渐侵蚀掉她单纯的内心。终于在一个夜晚,久病的她悄然离世。
    她的丈夫并未掉一滴泪,此时的贺慎之已经被封镇国公,再不是当年那个在婚事上说不上话的少年郎,如今他权势在握,风华正当,虽已有长子,却还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怀春之人。
    但赵氏去世不过三个月,贺慎之迎娶了他心中的白月光卫氏,卫氏自打退亲后便一直没出嫁,她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果。
    他们的爱情终于开了花。
    此后,卫氏住进镇国公府正院,为贺慎之诞下一儿一女,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只有贺千空,像个多余的人。
    而对这个前妻所出的嫡长子,镇国公的感情很复杂。
    但对自己的父亲,贺千空的感情却直截了当。
    少时,贺千空入宫做太子伴读,久不回家,稍大些,去边关打仗厮杀,常年在外,好不容易调回京都为官,贺千空闲暇休沐时亦多在长春阁,或赵明月处,能不回家便不回。
    父子关系可谓冷到极点。
    是以在长春阁中,镇国公这名字像是个禁忌,久不提起。
    此刻听钱掌柜说起,贺千空一时怔忡,良久才反应过来。
    他挑挑眉。
    钱掌柜立时明白,苦着张脸:“国公爷没说什么事,就是说你许久没归家,想……想一起吃个团圆饭……大人……这……”
    团圆饭?
    贺千空嘴角噙着讥笑,自己一个外人和他们一桌吃饭,真能吃得好么?
    然而无论如何,大周朝极重以“孝”治天下,便是为了避免被人背后嚼舌根,贺千空也需要回趟家。
    他一饮茶碗中的茶汤,忽的不知为何想起了不久前京郊庄子中的那碗茶,茶香悠远,恍若就在鼻尖,还有女子身上的悠悠体香,萦绕心间。
    他眼神深黑,定了定神,扬声道:“备车,去国公府。”
    马蹄声哒“哒哒”,踩在层层月光铺叠的青石板路上,此时天边夕阳已经沉下,天际月影高悬,月光如水盈盈流淌。
    马车在夜风中停在高耸府邸的侧门口,檐牙高耸,斗拱交错,屋脊上的绿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马车刚一停稳,门便开了,有机灵的小厮小跑来拉马车的帷帐,殷切伺候:“大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正在正屋等您呢。”
    贺千空随着他的指引往屋内走去,院内粉墙环绕,绿柳周垂,院中假山层层叠叠,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极其雍容华贵,却隐隐透着不协调。
    贺千空嘴角勾起讥笑。
    贺慎之如今权利在握,让很多人不由忽略他的出身,包括他自己。
    其实贺慎之也不过出生小官之家,家中略显清贫。是以他熬出头后,衣食住行处处奢侈,却不知很多时候过犹不及。
    就拿这个院子说,假山林立,湖水汩汩,可一味堆叠元素不考虑院子中的协调,最后的结果便是院子中到处的不和谐,有底蕴的人家瞧上一眼便心里偷笑。
    如今他权势鼎盛,周围人都乃阿谀奉承之辈,谁也不会提从前的事。可挡不住贺慎之骨子里的那个暴发户。
    小厮带着贺千空转了几个弯,便见前方正堂灯火通明,下人鱼贯,单看气势很是唬人。
    正堂间,上首正坐着镇国公,他挺拔身姿,气宇轩昂,眉眼凌厉,身着常服,即便不年轻,可周身气势不逊于年轻人。
    坐在他身边的玉色春衫妇人正是卫氏,座下还有一男一女,男的不过十七岁大,风度翩翩,女的十五岁,身姿轻盈,正是卫氏所出的一儿一女,贺驰宇和贺芳芜。
    贺千空对座上镇国公行了一礼,与其他几人点点头,便坐在一旁红木交床,丫鬟们奉上茶碗和各色菓子点心,侍立在一旁。
    贺千空拿起茶碗,自顾自啜饮,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屋内气氛降到了冷点。
    镇国公原本有些阴沉的脸此刻能滴出水,正要开口训斥,手被旁边的卫氏捉住。
    卫氏冲他摇了摇头,温柔道:“千空你许久不回来,你父亲很是想你,想着你今个一起回来大家吃个团圆饭呢。”
    她这话一出,镇国公脸色缓和,点点头:“你最近怎么回事,总不回家,今个也是这么晚才回来?”
    屋外的夜风轻轻吹来,贺千空垂下眉眼,摩挲手中的斗海龙文青花瓷碗,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