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玉芝奶奶闼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一下,把自己最想问得问题提出来了:“奶奶,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了您毒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是从哪里拿到的罗比安芬,她是没有那种接触渠道的,他思量许久,认为应该是有人给她的。
    “一个既是恶魔又是天使的人——”玉芝奶奶说完,突然坐在边缘的屁股往前一动,整个人就要往下掉,闼梭反应极快,立即拉住了她的手腕,玉芝奶奶个子不高,一米五出头,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可就算如此闼梭再怎么强壮也依然感到力不从心,只觉得自己抓住的是千斤重的石铁,他吃力的说道:“奶奶!活下来!拜托了!”
    “怎么活啊!孩子——”奶奶的声音让闼梭一阵心口绞痛,那是千疮百孔后的呐喊,他无言以对——是啊,怎么活啊?八十三岁的杀人犯。
    “我这个年纪还能在监狱蹲几年呢?还是坐电椅呢?——孩子,奶奶胆小啊——”
    她的话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贯穿了闼梭,让他也跟着绝望着。
    “我忍让退缩了大半辈子,临了了终于肯勇敢面对了,可我却做错了——”玉芝奶奶说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到闼梭心头,他只觉得快要窒息,快喘不上气。奶奶看向闼梭,轻轻推着他的手:“给你添麻烦了——”
    十七层的高楼,闼梭越过奶奶的肩膀看见了下面的人,下面的物,如此渺小,就连苍天大树也矮了许多,一旦松手,他明白自己就是放弃了一条生命,这不是他想要的,可是把奶奶拉上来,奶奶所要面对的是漫长的庭审,一次又一次的反复审讯,结局也许是电椅,也许是遥遥无期的牢狱。
    他想起了提出想要自杀的廉安,他不会为廉安的自杀行任何的方便,更不会纵容那个连环杀人犯用这样轻松的方式了结一切。可是玉芝奶奶——并不一样。
    “孩子,奶奶累了,也老了,还身患绝症——”
    这句话击穿了闼梭最后的神经,像是一串电流忽的钻入他的脑子里,麻痹了他的所有思考,只能依靠本能,于是他——松开了手——
    奶奶一张一合的嘴巴似乎是在说谢谢,闼梭只看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五官模糊了,那张皱纹密布的面孔成了停在他印象中的黑白照片。
    突然有人抱住了他,把他从天台边缘拉回来,用力的攥紧了他,他只觉得这个怀抱好温暖,刚刚冰冷的心,也慢慢复苏,如初春的嫩芽在被一个寒冬的积雪覆盖后,迎接到了暖阳的洗礼——
    “你是不是要吓死我!”这个人嘶吼着,差点震破他的耳膜。
    用尽全力,他抬起脸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人——圆眼圆脸,好看的卧蚕,春一般的温暖样貌。
    “医生,我放手了——”他木然的说道,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它们——
    尽管被叫医生,可此时的男子并不是诃奈期,而是诃偿息。诃偿息再次把他搂入怀中:“我知道,我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懂此时的闼梭内心在经历怎样的责难。
    听到诃偿息的安慰,闼梭从对方怀里抬起脸,仔细瞧着他,明明是诃奈期医生,他却觉得很不同,这份不同在哪里?似乎诃奈期医生也会安慰自己,却不会用透彻到看穿自己的言语这样对自己说。
    诃偿息知道,闼梭对自己说这些,不是因为让自己去判断他的对错,对于闼梭来说,无所谓对错,只有选择——
    “监狱的饭菜的确不太可口,奶奶应该吃不惯——”诃偿息说道,这一生,他从没用这么体贴温馨的话劝慰任何人,除了闼梭——他合上眼,调动每一个细胞去感受怀里的男人,拼命汲取着对方散发出来的悲剧气质,好似在吸收养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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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哭声一片,他悄悄走过围观的人群,坐在一旁,一会巡访司的车就到了。如果这时候来一根烟就好了,他这个不会抽烟的人,也开始理解烟的好处,那缥缈上升的烟雾能带走许多的愁苦。
    坐了好一会,才注意到医生并没有跟下来,应该是在半路离开了,他也不以为意。玉芝奶奶的血穿越过人群,流了出来,一直一直抵达他的脚尖前,他惊慌的抬起脚。
    “大司法!”猫姚叫了他一声,闼梭转过头看见了她,再次转回去才发现血只是他的幻象,脚尖前根本什么都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猫姚说道:“我听说就您和老太太俩人在天台——”
    “我想阻止她,可是没有成功——”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猫姚纳闷道:“我还没遇到您会失败的事——”
    闼梭只默认了自己的无能:“又不是神,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说完,他颓然得缩下身子。
    “刚刚听她子女都在纳闷,母亲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我也觉得蹊跷,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身患绝症?”
    “不会的,这事都在瞒着她,子女儿孙不可能说——”说到这里闼梭忽然打个冷战,玉芝奶奶的病是谁告诉她的呢?罗比安芬又是谁给她的呢?这药的持有者只有三个人,失踪的诃奈期弟弟,诃奈期的父亲,还有——诃奈期。
    可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诃奈期做的,那么他没有必要把尸检报告的真相告知自己,更不需要告诉自己关于罗比安芬的所有详情,不是在暴露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