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渐渐远了。喝着妈妈做的排骨汤,来一口米粥,说不出的幸福感,他吃着,聊起了隔壁床的奶奶:“妈!你说奶奶她把我给忘了,我昨天明明和她聊得很不错啊,说得都是知心话,怎么睡了一觉就忘个干净?”
    “失落了?”
    “就是觉得很奇怪,她忘了我,却没忘记女儿,甚至还记得女儿的小名——”
    “你是陌生人,无足轻重,那是女儿,挚爱血亲,哪能比?人老了,大脑不够用了,就会有选择性的删减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妈妈说着,用勺子不断搅动着米粥,让它快点放凉。
    “不是资历越老越记得多么。”妈妈的话让闼梭有些费解。
    “出生的时候开始学习怎么去记,衰老的时候就要学着去忘,人啊,轻松的来,轻松的走,不是很好吗?”妈妈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也让闼梭那颗乱糟糟的心开始安宁了不少。
    妈妈有时候也会忘记一些事,做着饭,就忘了撒没撒盐,他经常吃着咸度超标的菜,装作津津有味。也会在去菜市场的时候忘了回家的路——甚至有时,混淆了时空,以为爸爸没死。
    原来这些,都是衰老的预兆——
    到嘴的饭菜明明是热乎的,却凉了。味同嚼蜡的吞咽饭菜,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走入了病房,他想起昨晚奶奶的话,看孕妇东张西望的,旁边的男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生怕有什么闪失,闼梭说道:“你找那位奶奶吗?”
    “啊是!”孕妇点点头。
    “刚刚出去了。”
    “三姑也不带个手机!”孕妇往床上一坐,发着牢骚,尽管这样,还是指挥着丈夫把带来的吃食摆满了桌子,然后说道:“那个香蕉都烂了,扔了吧!奶奶就是太会过日子了!香蕉都这样了还不舍得扔!”
    看着年轻夫妇一个动嘴一个动手,忙里忙外的,闼梭瞧着有趣,妈妈抢先一句问道:“姑娘,几个月了?”
    “还有七天就到预产期了——”
    妈妈惊愕道:“那你怎么还乱跑呢?”
    孕妇摆摆手:“奶奶住院,我着急啊,不看看她我生孩子也不踏实!”
    闼梭仿佛听到了她丈夫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孕妇平日里应该是那种泼辣能干的类型,而且还说一不二。他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生孩子是怎样的经历,不过感觉孕妇的脾气都挺大,辛苦了这位丈夫,总有种如履薄冰的可怜相。
    不过,奶奶是被爱着的,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份清甜又细密的爱,在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上围绕着。
    +++分界线+++
    “你怎么回事?!我一不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闻西行,人未到声先行,离着老远就能听见他的大嗓门。明明是探望病人,手里连个水果都不拎。看见闼梭妈妈坐在床边,才有所收敛:“阿姨来了——”
    妈妈立即起身,把凳子让给闻西行:“你俩有事你俩谈,我去给闼梭买点生活用品——”
    “阿姨——”闻西行挠了挠头发,那乱糟糟的发丝,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苍蝇有眼一定会在上面产卵:“你看这成什么事了,好像我把阿姨撵走了一样——”
    “我妈这人爱干净,就是受不了邋遢的人,你味太大了!”为了给自己这段话增添些说服力,闼梭还捂了捂鼻子。
    “边去!”如果不是顾及闼梭受伤,他肯定是要在这家伙肩膀狠揍一下的。
    按照层级来说,闼梭是闻西行的上司,但是司法监又是个独立部门,巡访司的人还散漫成性,两人既是竞争关系又是合作关系,关系很微妙。不过上下级在他俩身上并不明显。
    看闻西行的样子,闼梭觉得他是有工作要和自己商议,可是病房人多,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他住单人间了。
    “出去说吧——”他和闻西行认识多年,是司法学院的校友,很多事不需要多言,一个眼神就懂了。
    “你这样,还是别勉强了——”起初,他看了新闻,以为只是一般的小伤,就是划破个口子,到了医院看到闼梭那个惨状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闼梭不由分说掀开被子就下了地。闻西行破天荒搀住了他。
    他俩来到楼梯间,趁四下无人,闻西行这个烟鬼,随手点了一根,喷云吐雾着,闼梭了解他,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家伙越是迟疑问题越棘手:“怎么了?”
    “这几天我在比对信二公子证物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样。”
    闻西行的话让闼梭心里咯噔一下,他隐约有些预感,立马转过脸,不去看闻西行。
    “我们第一次进入现场的时候有烟蒂,可是等你们撤离现场后,烟蒂不见了,大司法,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闼梭从不擅长撒谎,这种不擅长不是因为他笨拙,而是因为他够坦荡,无论何时:“我把烟蒂扔了——”
    “为什么?”闻西行惊了,这种事闼梭敢做,这几乎是毁灭职业生涯的行为。
    “善良的人不需要为惩罚人渣而付出代价。”
    烟从闻西行的嘴巴里掉了出来,他的思维都被震碎了:“你疯了!闼梭!如果这件事被监察院发现,你就完蛋了!大司法当不了,而且还会被送上法庭!”
    “我不会求你为我隐瞒,如果发现了,就承担后果,我有这样的觉悟。信欺那种人,法律是抓不住他的——我无力的事,却有人在做了。我应该感谢那个人的——”他回视闻西行,苍白的脸也不能削减他的每一分坚毅,这张脸上没有丝毫退让和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