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和陈旧。一个裹着深色薄披风的人走了进来,凌王爷脸上的神色不变,显然是料到了来人。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时,他的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那人抬起一双略微粗糙的手,拉下遮住脸的帽檐,灯光投射到她的脸上,赫然便是薛奶娘。
    “王爷,别来无恙!”薛奶娘的声音里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手微微在发抖,还是出卖了她此刻遇到故人的心情。
    凌王爷并没有起身,只是轻轻眯着眼打量她,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低声道:“玉枝常对我说,待她年老色衰之时,一定不能再让我瞧见。否则我这个爱美人的王爷,定会厌恶她。其实她说错了,连陪伴她身边的姐妹,一副老妪的模样站在我面前,我依然觉得一如年轻时候,玉枝就更不会变丑了!”
    薛奶娘轻轻笑开了,面对凌王爷的话,并不十分在意。她随意地挑了张椅子坐下,原本那些奴婢的卑躬屈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芷自然是比不过玉枝的,在您的心里,玉枝一直是最聪慧总美丽的。所以,无论是王妃还是侧妃,都敌不过一个已去的人。”薛奶娘轻柔地说着,举起一旁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凌王爷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话。两人默默地坐了片刻,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了:“玉枝临死前,说留了一份大礼给我。就是六姑娘么?”
    薛奶娘双手捧着茶盏,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的笑意,低声嘲讽道:“王爷一向薄情寡义,玉枝都死了那么久了,靠一个不值钱的姑娘,够格儿当她临死前送给您的大礼么?”
    面对这样直白的嘲讽,凌王爷有些不自在地挑了挑眉头,他轻轻眯起眼睛,低声警告道:“红芷,即使你一直帮着玉枝,我念着玉枝的情意,也不会允许你如此张狂。无论你有多大的功劳,在本王的面前,始终只是一个奴婢!”
    薛奶娘举起茶盏,再次轻抿了一口,热汤的茶水顺着喉咙暖进心底。她无所谓地看向凌王爷,脸上还是那样讥诮的笑意:“王爷,这些警告的话还是留给王妃吧。奴婢只是想告诉您,玉枝的这份大礼,只怕凌王府受不起。您若是对玉枝还有几分心意,就保六姑娘好好地活着吧!”
    薛奶娘的语气有些急促,显然是过于激动了。玉枝的死,在王府里一直是讳莫如深。她作为其中一个知情者,每每想起都有一股子怨气集聚。
    凌王爷的神色渐渐变得阴沉,看向薛奶娘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的怨恨,他压低了嗓音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这么晚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玉枝的死,谁都不能怨!”
    薛奶娘看着凌王爷此刻发怒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她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几步,转身隔着书桌与他对视。
    “王爷,玉枝死的时候,只有老奴和刚生下来的六姑娘在身边。玉枝只怨她自己罢了。老奴唯一后悔的,便是当初得了王妃信任的时候,没去弄死她。想来八年后再次回到这里,也不会看到王爷依然如此的寄人篱下!”薛奶娘越说越激动,双眼泛红,指甲死死地嵌进了掌心里。
    她的话音刚落,便抬手麻利地将披风裹上,推开门再次混入了夜色之中。从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带着些许的寒凉,凌王爷独自坐在椅子上气得发抖。
    凌王爷和凌王妃一路夺权,夫妻俩各自防备。薛奶娘的话虽然有些过了头,但是凌王爷一直受冯家的制约,却是不争的事实。可以说,玉枝也是他们夫妻之间夺权路上的一个牺牲品。
    夜风渐渐变强了,薛奶娘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待她走出了书房。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今儿晚上算是了却了心事儿,把玉枝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眼前传来几处灯光,很快一群身强力壮的婆子便围住了她。薛奶娘眯起眼,借着灯笼的光亮细细打量着,领头的正是一脸肃穆的于嬷嬷。
    薛奶娘轻轻地笑了,长舒了一口气。真好,事情都办完了,有脸去地下见玉枝了。
    “红芷,你别这样笑,脸上全是褶子,瞧着怪渗人的!”于嬷嬷手里提了盏灯笼,慢走了几步靠近,冷声调侃着。
    “彼此彼此,莫兰,九年前你也是这样笑着喂玉枝吃慢性毒药的么?”薛奶娘抬手碰了碰于嬷嬷的脸,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僵硬的笑容。
    于嬷嬷挥开她的手,低声道:“你错了,自从喂她吃了毒药,我就不会再笑了。这回也还是我来送你上路,王妃身边曾经得力的大丫头,最后竟只还剩我一人!”
    于嬷嬷的口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脸上那抹怪异的笑容早已收了起来,只剩下一片冰冷。她手一挥,那几个围成圈的婆子便走了上来,其中两个架起了薛奶娘就往馨予院拖。
    ☆、029 女王守则七:风起云涌(一)
    薛奶娘一路被拖到了柴房,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脸上还有一种了然的神色,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几个婆子见于嬷嬷留在那里,便轻轻掩上门,好让两人说话。
    “红芷,我始终想不通。玉枝和王妃二人,谁强谁弱,一眼便知。你又为何背叛王妃,去投靠必输无疑的玉枝?”待柴房里寂静下来,于嬷嬷找来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被捆绑在柱子上的薛奶娘,脸上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