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阑挡在自己脸上的手缓缓垂下,面对着夜东篱,可他茫然的眼睛里却是一片虚无,再也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
    “怪不得你会喜欢清作,你们俩实在太像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天界的帝君,他这么做无可厚非,世人还会赞扬歌颂他的功能。可你这么做,只会让世界觉得你十分可笑。年少时我曾游历人间悬壶济世,救过无数人的性命,他们都尊我敬我,可有一天一个驱魔人识破了我的身份,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对准我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毫不留情的刺穿了我的身体。你可想过我的心有多痛?”
    应阑撕扯开衣襟,指着自己身上各处受伤的地方,看起来密密匝匝,难以计数。
    他在笑,可是脸上却不见一丝欢愉。
    “我这满身的伤一辈子的痛全都是拜那些我救过医过的人所赐。我也曾跟你一样夜东篱,我相信只要我坚持做一个好人,所有人都不会在乎我魔族人的身份,可是倒头来我发现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就因为我是魔尊人,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即使我做了再多的好事在世人的眼里我还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夜东篱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
    “因为不被世人认可,所以你放弃了。”
    应阑点点头,嗤笑一声:“对,我放弃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导致这样不公平的结果,就是因为天族是正义的一方,魔族是邪恶的一方,这种观念在世人的观念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就算我们牺牲再多也撼动不了这种偏见。不过无妨,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把这现有的一切通通毁灭了重新建立,新的秩序,新的格局,没有仙族魔族之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这样不好吗?”
    “平等当然好,可那些被你毁灭的人怎么办?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有这么好的运气死而复生。”
    “牺牲在所难免,为了能让更多人能过上平等的生活,他们死得其所。”
    花辞看着应阑被黑雾渐渐遮蔽的脸,点点头重复着他的话:“好一个死得其所。应阑,你不是觉得,这世界只要不推翻重建魔族就永无翻身之日吗,那我们现在就打个赌吧,如果我向你证明,就算这个世界不毁灭,我们魔族也可以跟仙族一样堂堂正正做个拯救苍生的英雄,你就交出引魂灯跟小百,就此收手。”
    应阑听着花辞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为什么这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跟别人打赌,当年就是因为他跟夜东篱打了一个赌,输了,他们才成了莫逆之交,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输。
    “好啊,那如果你输了,你就助我一起毁灭六界。”
    “可以。”
    听到花辞答应的如此爽快,好像证明这件事就跟证明牛吃草一样简单,非闲跟白伶对视一眼,都是忧心忡忡。
    只有清作站在花辞身后,将身上的云纹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花辞挣扎了两下,想说不用,又被他按了回去。
    “听话。”说完还摸了摸他的耳朵。
    花辞转头看着他,忽然坏笑起来,“帝君这样肉麻,叫天下人看见了传出什么谣言可如何是好。”
    “……”
    清作被他这副狡黠的目光盯着,四目相对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不禁轻笑出声,伸手牵住花辞。
    “你我夫妻是事实,怎能称为谣言,让他们看看也好,帝君大婚确实该普天同庆。”
    听到他的话,花辞骇然的瞪大了眼睛。不禁啧啧道:“隐藏够深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还挺厚的。”
    花辞跟清作施法将聚集在天界的黑雾驱散开,就见九州大地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朝拜者,他们朝着天界的方向,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祈福的天灯。
    在天光破晓,阳光照亮六界的瞬间,他们纷纷将手中的天灯放飞,星星点点的暖光摇曳在整个九州的上空,飞向九重天的各处。
    天灯飞到了他们的面前,所有灯上写的都是夜东篱的名字。
    感受着一盏盏在面前飘过的光亮,应阑苦笑一声。
    “怎么可能……你作弊?”
    “怎么不可能。刚才我在结界外恢复了记忆,首先就给夜无拘发去了消息,告诉他带着魔族去人界守着,防止一旦你招魂成功带着魔兽进犯人界。我们两个用魔族秘术昆虚镜在人界跟天界做了两个镜面,以便相互传递消息。所以从我闯入结界的那一刻开始,这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人就把我们刚才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公道自在人心,谁也不是傻子。”
    “哈哈哈……真不愧是你夜东篱。”
    应阑大笑过后叹了口气,将小百跟引魂灯都轻轻放在了地上。
    “不过也只有你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伤害后,还能继续坚持着自我,这些福报都是你应得的。”
    他一步步后退到了梵天河的岸边,眼看着两只脚已经有一半悬空在河岸上,花辞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上去想要拉他一把,不想应阑却抢先一步向后仰倒,像一条飘然而下的云,伴着风声坠入乌黑的梵天河深处。
    花辞望着那双曾经无比清澈明媚的眼,忽然对着快要河水的应阑大喊:“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水面噗通一声巨响,溅起千层高的水浪,将没入其中的生命吞噬殆尽。一滴泪沿着花辞的脸颊滑落,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