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隔了得有一分多钟,那女人才从屋子外面探了个头进来,她的手上还戴着一副又脏又破的旧手套,显然正在隔壁的仓库整理东西。
  姜晓菱让她赧然一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报纸堆儿:“那些能挑吗?”
  女人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说:“想要就挑呗。你拿这些回去是要糊墙的吧?小姑娘我可跟你说,挑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不能挑的也挑进去了。我说的话你懂吧?”
  姜晓菱连忙点了点头:“谢谢大姐,我懂。”
  看她这么明白,女人没有再说什么,朝她随意挥了挥手,就又从门口走开了。
  姜晓菱知道她是好意。
  这个时候,很多事属于没人找你事儿,那就不是事儿。但凡有人找你事儿,一不小心,麻烦就来了,而且说都说不清。
  就好像用报纸糊墙。
  大家都这么做,甚至谁能找到的报纸多,把家里糊得平平展展的,别人看到都要夸一句这家的主妇真能干。
  可要是什么有心人想找麻烦,在你屋子里溜达一圈,万一找到一张有领导人像的,或者有什么最高指示,大标语的。
  那你就是不尊重领导人,甚至非给你扣一个恶意侮辱领-袖的帽子,你也解释不清。
  难道你能说是家里女人不识字,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啥?
  久而久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捡报纸糊墙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家里引来祸端。
  姜晓菱走到那一堆报纸跟前,发现那些报纸里每一张有大黑体字标语的,还有,有领导人照片的,都被单独放在了一边,还全都是图片朝里折叠存放的。
  这明显是怕万一没看见,那有照片的报纸被谁脚踩了,或者被撕了,在地上磨破了,到时候被什么人找事扯不清。
  她不由得从心底赞叹了一句那个女人的细心。
  姜晓菱蹲下身子开始一张张的翻检了起来。
  她现在没空细看,就按照邵彦成之前说的,找特殊日子或者有特殊新闻的。
  别说,还真让她找到了几份。
  一份是十月一日的报纸,国庆嘛,肯定是特殊的日子。
  一份是有长江大桥提前全面建成通车消息的报纸。
  特别是第二份,那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
  将两份报纸收好,她又随便拿了几份其他的,然后就抱着找到的几本书一起去门口找那个女人结账。
  那女人此刻坐在另外一个仓库里。
  她戴着手套坐在小板凳上,正在一堆麻袋跟前分拣着里面倒出来的废铁。
  这个年代金属都属于贵重物品,铁也相当的值钱。
  所以即便是很小的铁片,回收上来后都不能乱丢,都要专门分拣到专门的盒子里,收集到一定数量之后一起上交。
  这活儿又累又麻烦,又是长久坐在这么空旷寒冷的屋子里不挪窝。
  即便戴着手套,穿着棉袄,姜晓菱都能看出,那女人冻得嘴唇都带出了隐隐的青色。
  看到她进来,那女人抬起了身子。
  她先用手锤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这才看了一眼姜晓菱手里拿的东西,说:“废纸七分钱一斤,我估摸着你这也就是一斤半左右,你给一毛钱吧。要是不相信,那边有称,你自己去称一称也行,”
  听她这么说,姜晓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从之前去黑-市时,从妈妈那里截留下来的钱里面拿出了一张一毛的纸币递给了过去。
  随后又从随身背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白毛巾包着的手包,打开来,从里面放着的两个红薯中拿了一个递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大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我请你吃红薯。”
  那女人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拒绝:“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们一起吃。”
  姜晓菱不由分说的把红薯塞到了她的手里:“我今天来的时间不对,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啊大姐,我之前没有想到。”
  听她这么说,那女人笑了起来。
  废品收购站的工作时间和一般单位是不同的,
  因为一般收垃圾捡破烂的人都是白天在外活动,只有天黑以后才有时间往废品站送,所以他们通常上早晚班儿。
  一班是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一班是晚上十二点到早上八点。其他时间是不开门的。
  姜晓菱并不知道这个时间安排,她早上来的时候,其实正赶上这个女人下班,出去关门。
  按理说人家完全可以不用搭理她,直接把她撵走就行了。
  可那人不仅带她进来了,还耐心的一直陪她到现在。
  如果不是刚才无意中在那个屋子里看到了一个分班安排表,姜晓菱恐怕到现在也不会知道,自己耽误了人家的下班时间。
  “其实没事的,现在整个收购站就我一个人,也不分上班下班了,反正我就在院子里住。你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女人解释道。
  姜晓菱今天来,除了来了解一下这边的工作情况,其实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他们招不招临时工?
  如果招的话,她想来试试。
  没错,她想干的是临时工。
  昨天妈妈和奶奶的话让姜晓菱起了要来废品站上班的心思,可这并不代表着她要去跟强子哥抢工作。
  如果真那么做,还算人吗?
  强子哥的情况她又不是不了解,上辈子还是帮过他们家的人,这种撬人家墙角的事儿姜晓菱肯定不会干。
  可她知道,强子哥之前说要干的肯定不是临时工。
  他要去办事处申请到这儿来上班,那说的一定是正式工的编制。
  毕竟,再怎么说,强子哥也是城市户口,还是在办事处要安置人员名单里的。
  给他安排的工作岗位,不说一次到位,怎么也不能给个打零工的活儿吧?
  那算什么安置?
  但姜晓菱并不需要这种正式工的编制,她也没准备在这儿长干。
  要是她真的把自己的工作给鼓捣到了这个地方,她爸爸回来估计得比谢伯伯还凶,不拿棍子抽她,那都是不可能的。
  她就想在这儿干上个一年,最多两年。
  毕竟姜晓菱一直认为那个梦在她十八岁之后就消失了。
  等梦消失了,她肯定还是要去考机械厂的岗位的呀!
  她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机械厂就因为要建分厂,而多出了好多工作岗位,扩招了好多人。
  到时候她是一定要去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的。
  其实姜晓菱还有一个想法,她想从这里出去之后去小学校那里找一下强子哥,跟他聊聊看。
  姜晓菱昨天晚上想了好久,除了想自己怎么来这个收购站之外,也想了谢强哥的事情。
  她觉得谢伯伯说的是对的,强子哥没有必要来这个地方工作,特别是还来做正式工。
  废品收购站这样的单位,级别太低了,厂子的性质还是大集体。
  和机械厂那样的国营大厂相比,无论是工资还是待遇,都相差的很远很远。
  虽然他的腿受了伤,可只是走路有点跛,又不是真的没有劳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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