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徒起来,见身侧没人,愣了愣,心里忽然想到以后自己下山了,便再不能醒来看到她,自己当真舍得吗?
    本来是为了承诺娶她,可这几天,自己发现对她越发喜欢。
    “相公啊,起来了吗,我给你做了烙饼哦,你快起来吃。”越宁忽然脑袋钻入窗口,说道。
    仇徒看见她脸上的炊灰,笑笑,“辛苦娘子,我这便来。”
    等仇徒出来,越宁已经准备好毛巾脸盆,叫他清洗,说:“没帮你更衣,不要怪我哦。”
    仇徒一愣,笑笑,“男人有手有脚嘛。”
    一听是自己说过的话,越宁嘿嘿一笑,“孺子可教。等着,我去端饭。泉君!起来啦!”
    见越宁出去,仇徒心中又有几分不舍。不禁劝说起自己想点别的办法,把她带下山去。不如,把岳父岳母接下山去住?
    不好,看他们的举止,分明也是昔日官宦门第出来的,愿意隐姓埋名,在险峻的泰威山上生活这么多年,必然是不愿再染尘世。自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可是,如果不这样,娘子下山了也不会高兴…
    “烙饼来咯!”越宁匆匆跑进来,笑着说:“快尝尝,这真的我亲手做的。我娘没有帮忙哦。”
    戚氏端着菜走进来,说:“是啊,四更天就起来叫我在旁边看着,非要自己来。”说着,看向仇徒。
    仇徒一愣,“四更天?”他不禁心一动,“辛苦娘子。”
    “应该的。”越宁笑笑,“来快尝尝味道。”
    仇徒咬了一口,笑着点点头,“好吃。”
    “嘿嘿,那当然,我越女侠亲自出马,自然非同凡响。娘,你也吃。”
    戚氏笑笑,“现在娘能吃啦?刚才怎么说也不行。”
    “那不是想让相公先吃嘛。”越宁傻傻笑笑。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泉君洗完回来,看越宁手里有烙饼,顺手取了一张,说:“娘,你今天烙饼了啊。”塞进嘴里,呜咽着。
    “你阿姐做的。”戚氏叫他们坐。
    泉君四下看看,没见越正义,便说:“我爹还没起来?我去叫?”
    “诶,”戚氏和越宁同时叫住了他。
    “你爹早起来了,去山上抚琴了。”戚氏笑着说。
    泉君一怔,看向越宁,越宁点点头,“是啊,爹抱着琴走的。他说是他新做的。”
    “爹还会做亲?”仇徒问。
    泉君则是难以置信地笑笑,“爹怎么了?怎么变回去了?”
    仇徒不解。
    越宁摇摇头,“可能是心情好了吧。”她不敢直接说是因为钱。
    泉君明白地点点头,“那看来爹过一阵子又会天天吵着教我弹琴吹箫了。”
    “哈哈,我会帮你向山神祈祷的。”越宁笑着捧起粥。
    “你爹从前可是个翩翩公子,你跟着他学,以后娘也不愁你的亲事了。”戚氏说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目光朝远方看了去。
    “我看泉君啊,和他的剑就能过一辈子。”越宁道。
    泉君不在意地笑笑,一张饼接一张饼的吃着。
    等到了午后,天忽然起了凉风,越宁猛地抬头,“不好,要下雨了。”
    仇徒从书中抬首,看她,只见她开门跑了出去,也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哪知他们一出去,就撞见了戚氏和泉君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他们一家三口相视一笑,仇徒纳闷地在旁边看着。
    “我去吧。”戚氏笑笑,然后走到院子的一个墙边,仇徒才看见那里靠着一排纸伞,只见戚氏拿起一把撑开,对他们道:“你们回屋吧。”
    “好。”越宁和泉君笑笑,泉君最先跑进了屋,而越宁盯着戚氏的背影看了会儿,就被稀稀拉拉滴下来的雨勾去了心思。
    “娘是去接爹?”仇徒想起越正义还没回来。
    越宁点点头,然后拉起他,“相公,你有没有试过在雨中比试?”
    仇徒一怔,笑道:“好啊。”
    说着,二人一人挑起一根树枝,退出院子,在门前切磋起来。
    细雨飘落,转至倾盆大雨,越宁喊了停,扑到仇徒身上笑起来,“相公,回去吧,下大了!”
    “好!”
    雷声阵阵,二人相拥着跑回房中。
    瞧着对方落汤鸡的模样,都不禁开怀大笑。
    “相公,我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越宁一边拿来毛巾给他擦,一边说。
    “淋湿的样子?”仇徒大抵是真的开怀,说话时嘴角还保留着上扬的形状。
    “不是。”越宁替他擦着,“是你这样高兴的样子。”
    仇徒一怔,悄悄道:“那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因为我平日练兵,必须严肃一点。”
    越宁一见他神秘的样子,忙慎重地点点头,“明白明白,我懂。”
    仇徒觉得好笑,憋着。瞧她身上也湿漉漉的,拿过毛巾,说:“为夫也帮你擦擦。”
    “相公啊。”越宁叫道。
    “嗯。”
    “你会画画吗?”
    “嗯?”仇徒忽然想起自己上次作画还是在看见越宁穿男装后情不自禁之作。
    “我们这山里的景色可美了,我一直想画下来,可惜我学艺不精。”越宁遗憾地说。
    “你想画哪里?”仇徒问。
    “家。”
    窗外雷声大作,雨声密如锣,可窗内,仇徒专注地握笔勾勒,越宁瞧他认真的模样,也不禁入了神。
    她想起早晨娘亲对自己说的那番“严厉”的话。
    “自古女子出嫁,就易夫家姓,作夫家人,入夫家坟,与娘家不过昔年之恩,记挂报答即可。就算不通礼法,也该知晓人情。子虚待你好,不仅是他仁义,更是他珍重你。他许你遵照自己的意愿留在山上,过自在的生活,可他要承受多少的压力。你没生活在过那种地方,所以你不懂,可娘是过来人。光是那些人刀子般的言语就能剥人一层皮,更别说这婚事还是皇上赐的,要是别人抓住把柄做了文章,他恐怕前途、甚至命都要搭进去。
    你才住三天,别人尚且对你不过一个眼神,你就受不了了,你就没想过子虚一个人回去,要独自承受怎样的议论?他是不说,可你不能不想。娘虽然不想让你沾染这些是非,但既然已经嫁过去了,就得为你后半辈子计较。夫妻可贵的不是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刻,而是彼此牺牲,彼此成全,互相扶持,共患风雨的时刻。他既愿为你,你呢?”
    你呢?
    “好了,娘子,看看,是否满意?”仇徒放下笔,手掌对着笔迹未干的画作。
    越宁一怔,“画好了?”她站起身,瞧见画中雨幕里的家,是她窗子看出去的角度,格外亲切。
    她不禁抬头看仇徒,仇徒正瞧画,见她看自己,不禁楞道:“怎么了?画得不好?”
    “相公。”越宁站直了身子,认真道。
    “嗯?哪里不好,你说了我看能不能改改。”仇徒说着,打量起画来,似乎是有点瑕疵。
    “方才我们一起淋雨,算不算共患风雨?”
    仇徒不解地看她,“娘子在说什么?”
    “相公,”越宁抓起他的手,“我决定跟你下山。”
    “嗯?”仇徒楞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跟你下山。”
    轰隆隆。
    哗哗哗。
    “我要跟你回家!”越宁在雷雨声中笑着喊道。
    仇徒瞧她完全不是开玩笑,虽然不知为何,可脸上却诚实地笑起来。
    “为、为什么?你怎么突然…唔。”
    越宁第一次吻他。
    他不由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俯下身子,不让越宁一直踮脚尖那么辛苦,搂着她,亲吻起她来。
    从外面回来的戚氏和越正义不小心看见,忙避开了视线,越正义道:“这女儿和他真的很般配,你觉得呢?”
    戚氏笑笑,“是郎才女貌。不过是否真的般配,还要看今后的日子才知道。”
    久久,仇徒松开越宁,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越宁搂着他,“我娘说,如果我不跟你回去,你会被别人说的。”
    仇徒一愣,心中一暖,紧紧地抱着她。
    越宁察觉到仇徒的反应,心中不禁内疚起来。娘果然说的是对的。
    又在山上玩了两日,仇徒跟越宁姐弟在山上还野炊了一夜,记忆格外深。
    终于到了要下山的日子,越宁起了个大早,趴在仇徒身上,说:“相公,今天就要下山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越宁昔日在后山上发现一个山洞,救过一只小豹子,和它感情极好,后来这个山洞就成了它的家,越宁时不时会上来看它。
    今天她带仇徒来此地,就是将仇徒介绍给它认识。
    “老胡,我来看你啦。”越宁钻进山洞。
    “吼~~”凶神恶煞的吼叫声伴随着回音,仿佛将整个山洞都摇晃了。
    仇徒一怔,“这里面是…”
    “我兄弟。”越宁激动地拉着他进去。这可是她头一次带人来,就连知道老胡的戚氏也只是出谋划策,未曾亲临过。
    “吼吼吼~~”
    “娘子,你一女子,竟然丝毫不怕?”仇徒瞧着这阴森恐怖的洞,惊叹自己夫人的勇气。
    “老胡是自己人,它也就能吓吓别人。”
    说着,他们就来到洞中身处,看见了黑豹老胡。
    老胡朝越宁跑过来,亲昵地拱着她,越宁从包里掏出猪肉来,这是戚氏给她准备的,让她带下山去的,不过她想了想,仇府不缺猪肉,老胡更缺一些,就不要浪费了。
    “这是你养的?”仇徒看那豹子极为温驯,便道。
    “我可没有那本事。老胡是天生山养的。我只是个好心的路人,是吧,老胡。”越宁给着它肉,顺便靠坐在它腰弯中,舒服极了。
    “老胡,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相公,以后,你也得叫他一声大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