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黑沙,没有楼梯,周围全是化不开的混沌,唯一真实的就脚下的地面。
    好在,他很快便发现,纪行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纪……行风……”宋炎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如刀割般地疼着,但他还是尽力大叫了几声。
    可是纪行风却依旧在原地,他的身体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都不动。
    这下宋炎几乎要慌了,他用轻刀死死地扣着前方的地面,不顾身上的疼痛,艰难地向纪行风的位置爬去。
    一下又一下,手臂与轻刀交替向前,拖动着沉重的身体。
    终于,宋炎来到了对方的身前,却发现他双目紧闭着,全身残损地不成样子,唯有胸口微微地起伏给了宋炎最后的安慰。
    “纪行风。”宋炎轻念着他的名字,慢慢地伏到他的怀中。然后伸出了双手,一只颤抖着握住轻刀,抵到了纪行风的身后。另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了对方还算完好的左手,按到了自己作痛的肚子上。
    宋炎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般清醒,清醒地知道纪行风想要什么,自己想要什么。
    事到如今,他无法分辨他们究竟有没有消灭掉核,而最后进入到纪行风体内的黑沙又是什么。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纪行风醒来……或者,核醒来。
    他的手还在颤抖着,完全握不住那把轻刀。
    终于,轻刀落地,在混沌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而宋炎也再也忍受不了腹中的苦痛,呜咽着咬上纪行风的肩膀。
    疼,太疼了,求你醒来好不好……
    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啊……
    蓦地,在无限的痛苦中,他好像感觉到纪行风放在他腹上的手,动了一下。
    宋炎睁大了眼睛,想要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可只发出了低不可闻地声音。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只能再次抵住纪行风的肩膀,竭力地忍受着那刻骨的疼痛,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而就在此刻,那只搭在他腹上的手却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让他至死难忘的怀抱。
    “炎炎,是我--”
    新的生命,在混沌的深渊中诞生了。
    大屋中,满身狼狈的吴骁,抱着怀中的阮安,靠在一处暂时安全的角落。
    但他知道,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安全可言。
    大屋中央的启示碑已经倒下,而象征日月的灯盏在刚刚,也坠落到了地面。
    墙壁上屋子都在崩塌了,到处都是滚落的砖块瓦片,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色火焰,燃烧着所有可见的物品,而残存的灰烬又化作汹涌的黑沙。
    眼前几乎已经变成了末世,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只有他,还抱着阮安,静静地靠在塌了半面的墙边。
    “我觉得他们应该快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核了。”火焰燃烧而散发出的浓烟,呛得吴骁咳嗽起来,他一边摸着阮安布满裂痕的脸,一边像讲故事般地说着话。
    阮安听后,想要点点头,可是他却已经动不了了,只能费力地抬了抬嘴角,向吴骁作出一个他最为寻常的微笑。
    吴骁低头吻了一下阮安的脸,他想要继续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怀中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流淌出黑沙。
    “小软……”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而阮安却还一直笑着。
    “再等一会好不好,再陪我等一会。”吴骁近乎祈求地说着,却阻止不了怀中的重量越来越轻。
    “他们就要来了,真的,很快很快--”
    黑色的大火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身侧,吴骁却只是紧紧地抱着阮安,一步都不曾离开。
    这样的结局,其实对他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那一刻,耀眼的光芒骤然升起,吴骁猛地睁大双眼,望向大屋的中央。
    无数白色的光点从黑色火焰中重生,在大屋的中央汇聚,隐隐地构成了启示碑的形状。
    而暴动的黑沙则骤然停止,片刻后像潮水一般翻涌着,扑向大屋四面的墙壁。
    它们在那里重新地凝聚着,变幻着,最后生成了一层层形态各异的房屋,阴森的黑色渐渐褪去,鲜活的色彩在处处绽开。
    坠落的大灯也如太阳一般重新升起,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屋。
    吴骁的怀中,流淌着的黑沙也一点点回到了阮安的身体中,紧接着,裂痕、合拢、平复,又变成了光滑的皮肤。
    阮安终于生出了力气,拉住了吴骁的手,而吴骁则激动地将他拥入怀中--
    但是,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短暂的狂喜过后,吴骁与阮安开始紧紧地盯着启示碑的方向。
    大屋的重构,意味着“核”的继承。
    宋炎的计划有没有成功,纪行风有没有成为核的傀儡--这样的问题,如一只手紧紧攥住两人的心,让他们不敢放松。
    终于,在最初的强光过后,启示碑又稍稍暗了一点,恢复到了平时蕴着盈盈白光的模样。
    而在那启示碑下,渐渐地显出了两个人的身影。
    纪行风的身体,变回了曾经的模样。没有残损,没有疤痕,浑身散发着新生的气息。
    他环抱着宋炎的肩膀,莹白的光点围绕在他们的周围,映照着两人年轻无暇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