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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

  徐公活了八十年, 见过的女人不说车载斗量, 也绝不会小于三位数。像眼前的姜姬一样, 身为女子却非要行男子事的女人也不止一个, 但她们又都与姜姬不同。
  姜姬更特别一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老了。
  见到姜姬, 他就理解为什么白哥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跟她相比, 白哥只是个小孩子, 她却是一个巨人。白哥会向往她很正常。
  我们都想跟大孩子玩。
  徐公察觉到身边的徐树看姜姬的眼神也不同。不像是在看他的妻妾,也不像是对着外面任何一个女子。
  他在好奇。
  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不一样。
  徐树还年轻,他的人生中还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女人。
  她不具备女子天性中的一切美德。
  却是如此的吸引人。
  这不怪他。任谁看到不是长在自己家的花园中的奇花, 都会忍不住站住看一看的,如果恰好这花还格外的不一般,那就更要好好欣赏欣赏了, 日后也好与友人谈论。
  如果家中有一个大花园, 自己也堪称会养花的话,起意将花移栽至自己的花园中也顺理成章。
  白哥是只想嗅一嗅, 摸一摸, 染上一些花的香气就心满意足。
  他这个儿子, 只怕就有想移栽此花的念头了。
  固然, 最后他会经过多番思量而打消这个念头, 但他并不会觉得自家花园无法照顾这株长在鲁国野地中的奇花。
  徐公,却完全不会把姜姬看成是花。他已经到了能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世间万物的年纪了, 用道家的话,他的修行到了。
  万事万物, 天生自然。
  他看姜姬是人。而姜姬看他, 却是物,是名为“徐公”的物。
  她看徐树,也是物,是名为“徐公之子”的物。
  她看白哥,同样是物,是名为“徐公弟子”的物。
  可徐公并不觉得被冒犯了。从她充满兴趣的眼神中,从她的话语中,他竟然觉得此女充满天真之态。
  她仍处在蒙昧中。
  又是一个只凭本能去生活的女子。
  可她和朝阳也不同。朝阳是只要有宠爱就能活下去的女人,她要的却是力量,跟任何人相比都不输的力量。世上权力的力量最强?她就去要权力。
  可他从她的脸上看不到疯狂。沉浸在权力里的人其实同时也是脆弱的,因为权力本身不能带给人任何东西。
  她从哪里获得平衡?
  姜姬没指望见一面就叫徐公对她改观,对她心悦诚服。
  她看一眼就能看穿白哥,看三次就能看穿徐公身边那个六十多岁的儿子。
  她也能看穿徐公,但看穿后就无奈了。因为徐公是一个和黄老一样的人。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了顶峰,并为此自豪骄傲。
  她想像中的徐公渴望着教养一个太子,并借助这个太子,日后的皇帝来名留青史。
  这是错的。
  徐公对待这件事就像是“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是最后一个心愿,如果能完成就太好了,但没有完成的话,我这辈子也不亏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他不强求。
  这就完蛋了。
  她必须要用足以打动徐公的东西来打动他。一个还没影的太子显然不行。
  于是姜姬就提起了朝阳长公主。
  她说,朝阳长公主很喜欢她。
  徐公:哦。
  徐树:呵。
  她说,朝阳长公主一直在对她说永安公主的事,她知道,有传言称她是永安公主之女。但她很清楚,她的身世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徐公:哦。
  徐树忍不住了,“你是说,你不是永安公主之女?”
  徐公失望的看了一眼徐树。儿子,你的道行跟她比,真的太浅了。
  姜姬用“我说的全是真的”的语气镇定的说,“是的,我不是。”
  徐树逼迫般追问:“那你的母亲是谁。”
  姜姬:“我不能说。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徐树:“呵呵。那你的父王为何要说是永安公主呢?”姜姬沉默了,她只是一再坚持“我不是永安公主之女”。坚持到最后,徐树更加确定,她就是永安公主的女儿!因为出身不名誉,所以现在才否认。
  徐公却皱眉看她,在徐树几乎已经笃定的时候,突然发问:“你当真不是永安之女?”姜姬:“不是。”
  徐树惊讶的看着父亲,闭上了嘴。他再蠢也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说。
  徐公:“你母不详?”姜姬:“我父我母都是有姓有名之人,只是不能宣之于口。”
  徐公敏-感的察觉到摘星公主没有单指母亲,而是“父母”,这一对都带上了。
  ……不会吧?
  ……难道她在暗示,她不是姜氏血脉?
  ……这太吓人了!
  ……她随姜氏先王回莲花台时才几岁?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就不是她有意欺骗,而是姜氏先王作假?
  ……如果她不是姜氏血脉,那鲁国现在的大王是吗?他们是一对姐弟,姐姐不是,弟弟呢?
  这件事如果证实了,那鲁国必定要去国!他,凤凰台,皇帝都不能视而不见!必须要训斥,要出兵,要剿贼,要开战!要惩罚不义!召示公道!
  这就是个大麻烦了!
  是现在的凤凰台,现在的“皇帝”,乃至徐公都无法接受的大麻烦!
  徐公的头瞬间疼了起来。
  他盯着眼前这个小女子。她漂亮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呢,满脸都是兴奋之态。
  他陡然明白了。
  她已经出招了。
  就像幼虎,雌豹,她先挥出一爪子,试试对方的反应。
  她要秤量对方的斤两。
  至少,现在她已经秤量出他的斤两了。
  目前的凤凰台是不能处理大国诸侯这样的问题的。
  花家不能出兵,他们也无兵可出,出兵之后随之而来的军费粮草问题也解决不了。
  窃取王位这样的大事,非皇帝不能解决。
  他现在就能想像得到,“皇帝”知道以后,必须要临朝,必须要向上天祭祀,必须要发怒,要誓师,要召告天下来取奸人的性命,这样才能洗刷诸侯王身上的耻辱,洗刷皇帝被人蒙蔽、冒犯的羞辱。
  但“皇帝”能做到吗?
  不能。
  那,一国诸侯王被异人窃取王位长达十年,这样的耻辱都不能让皇帝动容,皇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人都可以欺君了。
  凤凰台,梁国,一朝可乱。
  那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
  就是……装不知道。
  他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现。
  鲁国姜氏没有被混淆血脉,没有被异人占据王位。
  现在王位上的姜氏,就是先王子孙。
  眼前的姜氏公主,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徐公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姜姬,对徐树说:“我累了,你和白哥招待公主吧。”
  他看了一眼姜姬,走了。
  徐树抖擞精神,摆出主人的脸,请姜姬移驾。
  姜姬还在望着徐公的背影出神呢,回头看到他,多多少少有点愣。
  徐公,好气魄!
  这就把长子和心爱的弟子送给她玩了!
  这老东西!狡猾!真狡猾!
  姜姬没兴趣的看了徐树满是皱纹的脸。白哥年轻,她愿意逗一逗,这种老头子就算了,身无二两肉,心无二两计,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没意思。
  她直接起身,“徐公既然累了,那我也不多打扰了。我累了。白哥,送我回去。”
  说罢不理徐树,叫上白哥就走了。
  要人陪着说话,还是年轻的好点。
  徐树瞠目结舌,第一次被人这么扫脸。
  白哥泪眼婆娑,他与公主相交已久,刚才虽然不太懂,但能看得出来公主与徐公对了一招,之后,徐公干脆利落的退走了,把他和徐树扔给公主玩了。
  老师!连你都玩不过她吗?!
  姜姬从徐公那里出来,叫白哥带着她在徐家走一走,逛一逛。
  白哥哪里敢让她再看到徐家其他人?他可记得徐家子弟中还真有几个生得好,长得好的,聪明灵秀,一看就是公主会喜欢的。
  他直接把她领回了家。
  然后就看到他的爱妻,徐丛,与徐家几个弟子正在家里边谈笑边喝茶呢。
  看到他和姜姬起来,刷刷刷,一屋子青年才俊都站起来了,一双双眼睛好奇的盯着这闻名已久的鲁国公主瞧。
  看起来不像是纵情声色的人啊。
  步态端正,不急不徐。
  是啊,双目清正,看起来不坏。
  白哥:……
  什么叫自投罗网?!
  一群人给她让座,她本该上座的。姜姬也不推辞,坐在上了首,跟着就很顺手的把白哥叫到了左手边,绿玉坐在右手边,阿笨坐在她身后,和白哥的夫人在说悄悄话。
  白哥望着一步之遥的爱妻,很想表现出他在这个鲁国公主面前是多么的端正优雅,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爱妻对他笑一笑,他正想笑回去,脸上就多出来一只手,轻柔的拍了拍。
  跟拍猫儿狗儿差不多。
  白哥瞬间回神!羞愤欲死。
  姜姬笑眯眯:“我与诸位不曾相识,只好请白哥替我引见了。”
  白哥二话不说,把底下最帅,才气最高,在师兄弟中最招人恨的平金领给叫过来了。
  然后他退位让贤,立刻闪到了天边去。
  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公主已经与他的师兄弟们谈到了一起去了。
  他躲在徐丛身后,徐丛偷偷骂他:“你傻不傻?你都成亲了,平金领可还没成亲呢,他要是鲁国公主有了私情,日后还找得到老婆吗?”
  他、他本来是想帮师兄弟们躲过摘星公主的魔爪的啊!
  徐丛:“不就是当着青焰被摸了下脸吗?你以前没被女人摸过?”
  白哥:“……我不信你当着妻子的面被别的女人摸脸能比我更镇定。”
  徐丛不说话了。这确实是个难题,特别是对方是一国公主。如果换个女人,那是白哥玩别人,但换成摘星公主,那是他送上门去被别人玩。
  这个……很难说妻子会有什么心情。
  白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想向爱妻表白一番他的坚贞,恰好听到魏国公主兴致勃勃的跟爱妻交流“男人的脸好滑好滑,摸一下他还会脸红”这个让人兴奋的事。
  白哥:……
  他转头溜了。生怕走过去会被爱妻摸脸。在屋里只有两人时随便摸,在外面就算了,现在这么多人呢,被摸了,他会不好意思的。
  在他思考与爱妻之间的二三事时,另一边,姜姬与众才子的交流却渐入佳境。
  他回过神后,问徐丛:“他们在说什么?”气氛好热烈哦,都围到公主身边去了呢。徐丛:“哦,在说今晚办宴会的事。”
  白哥:“办什么宴会?”徐丛看白痴一样看他,“还能是什么宴会?鲁国公主到了凤凰台,当然要给众人认识她的机会。”
  就是说,鲁国公主是否有资格服侍皇帝的辩论大会第一局,今晚召开。在座的枪手预备好了,正摩拳擦掌的等着把所有置疑鲁国公主的人都给骂趴下。
  他们还在呼朋引伴,准备召更多的枪手来替鲁国公主冲锋陷阵。
  白哥:“……今天?!”
  他都还没有开始联络人!他都没有准备!他、难道不该是他替公主来做这件事吗?他看着人群中的焦点平金领。
  怎么可以叫这人抢去功劳?
  徐丛就看白哥突然战意十足的冲到人群中去了,还把平金领赶开,自己坐在了摘星公主身边。
  徐丛:“……”
  阿笨就看青焰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阿笨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了。
  青焰说:“我的爱人,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会为小事高兴,会为小事伤心,我与他相伴,永远不必担心他骗我。可他偏偏自以为城府颇深,实则深浅一望即知。从小,他就总被师兄弟哄骗。要想让他做事,只需两件东西:一是夸;二是夸别人。”
  他就会自己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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