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深见状,连忙问道:“陆总,那宋翊那个电影的事情……”
    陆嘉延冷道:“他爱拍不拍,盛嘉不会参与这部电影任何投资。”
    这一句话,等于把《亲爱的》后路给断了。
    盛嘉都放出这种话了,业内谁还敢没点儿眼力见的跟盛嘉作对,跑去投资一部本来就扑街的文艺片电影?
    姚深记下后,又看了眼陆嘉延。
    晚上还有两个会议,但看情况,陆嘉延估计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应付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板就开口:“去跟着明稚,看他接下来准备去什么地方。”
    其实,盛明稚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刚说完离婚的话,肯定不能回西山壹号了。自己平时几个住处也不能去,都是结婚之后陆老爷子送的,有写他的名字也有写陆嘉延的名字,算是婚后共同财产。
    再去住,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骨气?
    想来想去,盛明稚最后还是跟沈苓打了个电话,准备去她家住几天。
    于是,沈苓开门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么一个盛明稚。
    眼眶是红的,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颓然,好像一下子失去了闪闪发光的能力。
    她吓了一跳,连忙把盛明稚拽进客厅。
    来时,云京还下了一场小雨。
    盛明稚身上雨雾腾腾的,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跟被抛弃的小狗似的。
    “怎么搞的啊?谁惹你了,哭成这样?”沈苓连忙用冰给他敷了敷眼睛:“明早起来肯定肿了,你还是明星呢,怎么一点儿也没有保养意识!”
    只可惜她的俏皮话没用,而且让本来就很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尬了。
    盛明稚没心思喝热牛奶,从进屋到现在过去了五分钟,他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跟陆嘉延离婚了。”
    沈苓替他敷脸的动作一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怎么忽然想着离婚?”
    盛明稚不是第一次跟她吐槽要跟陆嘉延离婚。
    但这样的状态还是头一回,沈苓了解他,知道这回的性质很严重。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女人的第六直觉就怀疑是跟宋翊有关。
    “过不下去了就离了。”盛明稚闷声。
    “这不是过得挺好的吗。”沈苓小声bb了一句,“而且你前几天不是还说陆嘉延好像有点喜欢你——”
    结果,她的声音在看到盛明稚表情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不提也就算了。
    盛明稚再一次听到,委屈就跟决堤一样涌了上来,变成眼泪,盈了眼眶。
    他稍稍低头,似是不想让沈苓看到自己的表情。
    刘海微微遮住了双眼。
    只是一低头,“啪嗒”一声,眼泪砸在手背上,然后缓缓地滑下。
    沈苓顿时无话可说。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开。
    沈苓后知后觉抱住他,搜肠刮肚的安慰:“哎呀。没事的,离婚就离婚嘛,你那么帅,难道还愁找不着对象吗?或者像我一样,单身多好,我们一起养鱼。对对对,我鱼塘里的鱼质量都超高,等下就给你介绍一两条!”
    见盛明稚没反应,她只好继续:“要是想休息一段时间也可以,放弃了一棵树,往前看还有一片森林,多好!”
    半晌,盛明稚才开口:“我知道。”
    他语气哽咽:“但那些又不是他。”
    过了好久,盛明稚低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这样的话,就算沈苓没对他说过,他自己都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他不知道人没有爱情不会死吗?不知道他没那么喜欢自己吗?他不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办,懂了这些道理之后又怎么办?
    他还是……很喜欢他啊。
    盛明稚大约不想哭得太难看,始终都低着头不愿意抬起。
    沈苓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心里已经震惊过一轮,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明稚居然对这个塑料婚姻动了真感情了!该说意料之外吗,完全没想到陆嘉延的魅力这么大,不会真的是什么男狐狸精吧?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印象中,盛明稚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沈苓跟他认识了十年,拢共就见他哭过两次。
    上一回好像是高一升高二的时候,盛明稚刚从京大的冬令营回来。
    或许是寒假回来还没进入学习状态,一连好几天,盛明稚都心不在焉,没什么干劲。
    最后他状态不对到班主任都来找他谈话,还旁敲侧击地询问了盛明稚是不是早恋了。
    沈苓因为这事儿,还成了盛明稚早恋的重点怀疑对象,被拉到政教处问了好几次话。
    就这么持续了一周,盛明稚再一次放空一般的望向窗外。
    他脸色很苍白,没什么血色,开学短短几周,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像个脆弱的瓷瓶,一碰就碎。
    搞得沈苓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被京大的冬令营给折磨的。
    就在这时候,她耳边划过一架纸飞机,歪歪扭扭地落到了盛明稚课桌上。
    沈苓跟他一起回头。
    看到江别趴在后桌,笑嘻嘻地:“盛明稚,去不去滑雪?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那是盛明稚第一次跟着江别逃课。
    沈苓原本也想去,但她舞蹈比赛日期将近,只能遗憾的放弃这个计划。
    江别口中的滑雪场就在云京郊区,开车过去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因为是逃课,所以两人都不敢喊家里的司机,背上书包,先坐地铁,再转大巴,他们沿着郊区结冰的小路一直走,把枯树枝踩的嘎吱响,渐渐地冰霜变成了皑皑白雪。
    盛明稚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冷风卷起小雪,直往他脸上吹。
    “还不错吧。”江别叉着腰,冬季校服里穿着秋季校服,秋季校服里穿着夏季校服,古怪的穿法和他的人一样不着调,站的像小白杨一样笔直:“这里是距离云京国际机场最近的山,也是最高的山峰,可以看到每一架起飞的飞机。”
    他转过头看着盛明稚,开口:“我小时候,我妈骗我说,站在这座山上对飞机说话,飞机上的人都能听到。”
    盛明稚一愣,似乎有点嫌弃,讷讷道:“这些鬼话只能骗到你这个白痴。”
    他顿了顿,跟江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顺势接话:“你妈还说什么了?”
    江别笑笑,没反驳,轻松道:“我妈还说。”
    他看着天空,呼出一口白气,“爱一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刹那间,雪下得更大了。
    无声地落在地上。
    江别抖了抖肩膀,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喂——你好吗——飞机上的朋友——听得到吗——”
    盛明稚骤然回过神,猝不及防地感到丢人。
    下意识看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空荡荡的。
    是哦,这么大的雪。
    好像只有江别这个傻逼才会在这种鬼天气来滑雪。
    哦。
    现在还有听了他的鬼话的,自己这个傻逼。
    他喊完,怂恿盛明稚:“你也试试。”
    盛明稚觉得很尴尬:“不要。好丢人。”
    “没事的。”江别推了他一把:“出了事,你就说你叫江别。”
    像是被鼓舞了一般,盛明稚觉得,大概也可能是他那个时候脑子抽了,才会鬼使神差的干出这种弱智的事情。
    他仰着头看向天空,没看到任何一架飞机飞过。
    盛明稚眼神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学着江别喊道:“你好吗——”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之后的喊话,渐渐地一声比一声顺利。
    他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对着鹅毛大雪的天空一遍一遍的重复:
    “你好吗——”
    “你——好——吗——”
    然后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嘶力竭。
    大雪落在他的脸颊上,融化成了水,渐渐地爬满了整张脸。
    盛明稚用力极了,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摔进雪地里。
    他终于忍不住,双手撑在地上崩溃地大哭。
    ——你好吗,你会好吗。
    去国外会过得很好吗。
    会好好照顾自己吗,还会记得我吗。
    那些藏起来的名字是秘密。
    那些对山炽烈的呼喊,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