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尽心解释,语气温和不急不缓,跟平时沉迷捧哏的她判若两人。
    男人料定她从这里得了了不起的回扣,他破口大骂:“你们医生就是这样的?你们医生就是这样赚病人的钱的?你的医德呢?”
    不与傻瓜论短长,在事情发酵起来之前,南风想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扯住手臂拽了回来。
    “黑心医生!黑心医院!无底洞!我妈来的时候还健健康康呢!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南风脾气也上来了:“这里是医院,请你安静,有话好好说。”
    “谁他妈跟你好好说!”男人指着南风骂,“走过路过的都来评评理啊!”
    那个瞬间,南风骨头缝儿里都泛起冷意。
    她突然觉得满心委屈,她这个人不怕生气,最怕受委屈。
    每次受委屈,她都怀疑自己有些“泪失禁”体质。
    眼前慢慢演化成一场闹剧,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砸下来。
    耳边闹闹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看着奄奄一息的老太太被推出手术室。
    老太太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愧疚的眼泪。
    那个瞬间,南风好像看见自己的外婆,外婆去世前,看向她的眼神也满是愧疚。
    泪水模糊视线,以至于她没注意到男人手朝着她的方向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来。
    下个瞬间男人扬起的手被人钳制住,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裴西洲一身黑衣英俊面庞是冷淡的白,他眼神锐利如猎豹,直接把人扯到墙边把衣服往上一掀,果不其然,那人后背满是“冰疮”。
    男人骂骂咧咧转过身,裴西洲面无表情修长手指捏住他腮两侧迫使他张嘴,入目的牙齿早就因为吸毒钙化。
    裴西洲眼神冷如数九寒天的深潭,融了碎冰一般,缓缓说了两个字:“畜生。”
    男人:“你他妈说什么?”
    他一手就能钳制住他两只手腕,只是出来时身上没带手.铐,当即给禁毒支队的同事打了电话。
    周围围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人指指点点。南风慢慢没了力气,在角落蹲了下来。
    她认认真真工作,遇到交不起医药费的老人就好心帮人垫付,是错了吗?
    或许她就是错了,医生不该插手治病之外的事情。可是她真的没办法,看到一个和外婆年纪相近的老人,得了和外婆一样的病,死在自己的面前。
    等吸毒者被带走,裴西洲目光落在角落那一小团身影上。
    他记得他刚遇到她时,她开开心心去帮人垫付医药费,说总不能不救。
    而现在,她蹲在那,很小一团,肩膀轻轻颤抖,那双总是笑得弯弯的眼睛满是眼泪。
    裴西洲第一次见她哭,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难过的表情,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
    她身上深绿色的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让她看起来像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不是你的错。”裴西洲轻声开口。
    南风所有的委屈在那个瞬间齐齐上涌,就好像在幼儿园受到欺负的小朋友,突然有所依仗。
    视线模糊被吓到、她拼命忍着哭却无济于事,擦干眼泪,对上一双漂亮如琥珀的眼睛。
    她明明想笑,声音却带了浓重的哭腔,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西洲眉眼清澈,嘴角微微向下,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拽脸。
    他清清落落站在那,像是天神降临人间,声音是从不曾示人的温柔。
    “南风医生,我来接你回家。”
    第十一章
    南风擦干净眼泪站起身,鼻尖红红,眼睛更是。
    那个瞬间,喧闹的、猜疑的、看热闹、指指点点的声音全部远去,她只听见他说“南风医生,我来接你回家”,像一针安定注射进血液一瞬间流入四肢百骸。
    总冷脸示人的人,就这样带她短暂逃离这个荒诞的、嘈杂的、冷漠的世界。在这个气温毫无预兆降到零下的冬夜,像一束干干净净的光,猝不及防落下来。
    人声嘈杂,密密麻麻充斥耳膜胸腔,他替她挡开了人群,眼前只剩他清瘦高挑的背影,也只有他,心跳声突然无比清晰。
    市医院跟市公安局在一条街上,离公安局家属院自然也不远。裴西洲把南风带到家时,南风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快要睁不开。
    从没被人安慰过的人,从来也没安慰过别人。
    裴西洲只是轻声开口:“开灯,洗澡,睡觉。”
    月光落了他一身,他低垂的眼睫柔软浓密,浅色瞳孔深处像有一潭湖水,波光流转,让人忍不住想要纵身跌进去一探究竟,看看那瞳孔深处到底是温柔的还是冷淡的。
    南风的视线下移,他薄薄的嘴唇清晰,是漂亮的绯色,如果笑,必定唇红齿白颠倒众生。
    可惜他不笑,说话还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如果忽略他放轻的语气,这安慰简直像是下命令。
    但她还是很受用,被冻得僵硬的小心脏正在慢慢回暖。
    她乖巧点头,鼻音浓重:“我知道啦。”
    裴西洲“嗯”了声:“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夜色凛然,看不到星星,他清瘦孤高的背影看得人难过。
    为什么他明明这么好,却在做那样的事。
    这样干净冷漠的人,对一个陌生租客都温柔,好像很适合穿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