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位魔

  “如果我没猜错，她当年应是得了你一滴血，才能在天上生活。她曾经是神，对么？”少年问。
  夜绝颔首：“是。”
  “她本该是魔，对么？”少年又问。
  夜绝一默：“是。”
  这世上最早诞生的生命，除了混沌清气孕育的夜绝，就是混沌浊气滋养的白露。只是白露有夜绝压制着，成型很晚，白露化形的时候，世上已充满了生灵。
  而曼殊，她本该是世上第一位魔。
  任何世界观里都有正邪两面。在西方，上帝耶和华偏爱光明，厌恶黑暗，以至于世界光暗极度不平衡。而当天平倾斜到极致，世界就会不稳定，严重的话会分崩离析。为了平衡光暗挽救世界，上帝不得不将最心爱的天使路西菲尔打入地狱，逼其堕落，成为地狱里的魔王撒旦，路西法。
  而在本世界观里，天道偏爱神，厌恶魔。魔性本恶，惩恶扬善是自古以来的真理。为了平衡，天道容忍了魔族的存在，但不能容忍魔族活得如鱼得水，自由自在，所以它赋予魔族悲惨的命运。他们只能活在阴暗地底，生来就要厮杀，在战斗中长大，不见天日不见未来，与安逸无忧的神族是两个极端。
  曼殊的命运就是这样，
  黑色的曼殊沙华，象征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
  夜绝当年不忍，遂以一滴血改了曼殊的命。只是他能做的终究有限。神血浸染她的灵魂，赋予她半魔半神的魂魄。而神的那半极为微弱，这也是曼殊虽是世间第二位神，实力在神界却一般般的原因。
  当封印的魔魂醒来，她会是魔族实力地位仅次于魔尊白露的强大魔女。
  只是那时候，她的本性也会压制不住，褪去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神性，变得凶戾，残忍，嗜血，无情。
  因为魔就是这样，穷凶极恶。
  他们生来就被贴上了黑暗的标签，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每一个都这样。能够用毅力压制住黑暗本性的魔，都足以叫人肃然起敬。
  当年夜绝能够洗涤曼殊灵魂，是因为她初生时尚未有魔气，他实力远胜于她。可如今他元气大伤，她又在这黄泉扎根千年，魔气入体，强行净化只会让她痛不欲生，魂魄受伤。
  所以再赐一滴血助她化形的事想都别想。神力与魔力碰撞，谁弱谁要命。
  “有点麻烦啊……神与魔相生相克，你没法帮她化形。”少年喃喃。
  夜绝沉思良久：“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送她进入轮回。”
  “你疯了？！”少年忍不住提高音量，“你是要杀了她？”
  “人间有四季阳光，五彩斑斓，不比在这黄泉熬着好？”对夜绝来说，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就算不得死亡。
  少年沉默了。的确，要不是为了等着某个人，他早不想在忘川里待着了。凡人就算有生老病死，渺小如蝼蚁，也比当这劳什子的忘川之主强。
  “你要知道，就算转世，她的魂魄依然是魔。生生世世命运多舛，不得善终，就是她的命运。”少年沉声，“这样，你还要送她去轮回？”
  夜绝轻声：“不会的。我也入轮回，我护着她。”
  轮回次数多了，也许就能找到解决根本的方法了。
  少年：“行吧。不过你还是先帮我打听消息吧，不然你们去人间几十年，我可又要等上千年万年了。”
  夜绝颔首：“我争取在半个时辰内回来。”天上与忘川的时间流速相差太大了。
  少年点点头：“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夜绝回到天上，用最快速度回神殿取了引魂铃，正要赶往仙界，就听得天道的声音。
  ——你要随她轮回？
  什么事都瞒不过天道。
  夜绝脚步一顿：“你说过她死了。”
  天道骗了他。如果不是他亲自去黄泉走了一遭，他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她已经在那里等了一千年。
  ——你是在怨我？
  夜绝垂眸：“没有。”
  ——花神曼殊已经死了，如今她只是个魔。
  “那也是她。”夜绝不想再耽搁时间，匆匆往殿外走去。
  ——不许去！你是神她是魔，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天道似乎发怒了。
  这么多年，天道一直是平静的，这还是夜绝第一次从天道的声音里听出了愤怒。
  到底是陪伴了万万载的老朋友，夜绝最后停下，说了一句。
  “你阻止不了我。”
  ……
  夜绝来到仙界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仙人们还没想好该怎么弄个欢迎仪式，夜绝就要了仙人登记的名册，然后直接把文曲星君骨阙给带走了，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给仙人们一头雾水，纷纷猜测文曲星君是撞大运还是倒大霉了。
  “神神神神尊大人……您找小仙有事吗？”清俊秀致的文曲星君被夜绝拽得脸色发白，他才刚刚飞升没多久，又是个文官，实在吃不消这高速飞行。
  “到时候再说。”夜绝只丢下这一句，就把文曲星君带到冥界。
  “您带小仙来冥界作甚？”文曲星君茫然。
  夜绝没理他，对着平静的忘川河面扬声道：“忘川之主。”
  文曲星君更茫然了。
  忘川之主，他认识吗？那也是位大人物啊，为什么要见他。
  不多时，河面上一艘渡船若隐若现，缓缓向岸边驶来。
  红衣绝美的少年微微一笑：“神尊，你这一走，忘川又是几万年了。”
  夜绝只是离开一个时辰，忘川已是数万年。
  文曲星君在看到少年的瞬间，整个人霎时呆住了。
  他怎么会是……忘川之主？
  夜绝道：“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神尊可真是高效啊，我让您帮我打听消息，您倒直接……”少年轻笑一声，目光转到文曲星君身上，那笑意渐淡，接着又温柔放大。
  “不错，是他。”少年轻声道。
  文曲星君早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呆滞地盯着船上的少年，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就知道，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一定会认出你的。”少年望着文曲星君浅笑，“你生的好熟悉，可最熟悉的不是脸。我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一见了你就跳的很快。”
  文曲星君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久别重逢，怎么哭了？”少年低语。
  文曲星君已是泣不成声，再也顾不得在场还有一位神尊。
  “……王。”他颤声。
  “王？”少年略有疑惑，“我在人间原来是个王么？”他低笑了声，“过太久了，不记得了。”
  他笑的这两声，惹得文曲星君哭得浑身发抖。
  少年心微微一疼：“别哭了。我无法上岸，又一身晦气，抱不到你。”
  文曲星君闻言愈发崩溃。
  “……你别说了。”夜绝终于看不过去，“你再说一句，他就该哭死了。”
  “您快些跟曼殊投胎去罢。”少年冲夜绝一笑，“把这儿的空间留给我们。”
  夜绝不再说话，默默祭出引魂铃，把自己和曼殊的魂魄打包送进了轮回。
  这过程中文曲星君一直在哭，就连夜绝的所作所为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
  终于，夜绝带着一朵花魂消失了。
  少年放柔声音：“哭够了罢？再哭，我这忘川的水位都得被你哭高了。”
  文曲星君红着眼眶看着少年：“我成仙后……去找了司命册，也去问了生死簿……我想去寻你，他们说天机不可泄露，不告诉我你的转世，只说你功德无量，来世必然大富大贵……我才放心……可为何……为何你却是在忘川？”
  “忘川不好么？”少年笑道，“我如今可是混出名堂了，忘川之主，听着多威风啊。比你这文曲星君的官大多了罢？”他可以通过衣饰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文曲星君哽咽：“可最初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黄泉百年，忘川百万年。你究竟是……是怎么熬过来的？万鬼噬咬，无尽煎熬，都是因执念未消。你是为了我……跳下忘川。可我却在天上成仙，根本就不会来……”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音节模糊，字字都是泪。
  少年道：“那些恶鬼现在都听我的，放心罢，没人敢欺负我。倒是你，才到天上不久罢，那些仙人有没有欺负你？”
  文曲星君摇摇头。
  “那就好。”少年轻松道，“哎，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呗。我实在是不记得了。你一说，我也许就能想起来了。”
  “对不住啊，我不想忘了和你有关的任何事的。”少年无奈地指了指脑袋，“可是，这里实在记不住啊。”
  文曲星君吸了吸鼻子：“没事，我都讲给你听。”
  “我现在的仙名，叫骨阙……”
  “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好名字。”少年说。
  “我以前叫云浅……”
  格兰酋长闻言敛了笑，语重心长叮嘱道：“彩云，这话在外头可不能乱说，这是以下犯上。”
  轩辕王朝自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帝王淮后，就进入了盛极而衰的阶段。淮死后，轩辕王朝陷入混乱，没过多久就被桜朝取代。而桜朝这一代的王，虽只有十七岁，却比前几任王还要出类拔萃，俨然不输于前朝的淮。
  桜朝在晔王桑阳的治理下愈发强大，先王时期各部落还混战不断，对天子不屑一顾。如今全都歇了战，对桜朝俯首称臣，皆因那十七岁少年的一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如今各部落的武器都还仅限于粗劣的弓箭与石头，连可以记载的文字都没有，属于蛮人阶段。而晔王已经发明了锻铁技术，造出了精锐的长矛长枪，还发明了甲骨文字，在文明程度上领先了各部落一大截。
  这样一位王，格兰酋长是万万不敢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