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睿摇头,“其实父皇心里很清楚,这不是蛊惑,而是现实,父皇给不了母后和儿臣想要的东西,却又不肯松手放开我们。
    您知道母后是后宫唯一一个,不求位份只求您的人,也知道儿臣志不在皇位,可您……”
    被自己的儿子看穿,是什么感觉?
    宋玄青目光凛冽的望着自己儿子,眉眼间凝着郁结不散的凉薄,“是谁教你的?”
    这些话?
    字字句句,皆诛心!
    “没人教,儿臣有自己的眼睛、耳朵,有自己的心!”
    宋睿面不改色,“父皇,您就当不曾找到儿臣,放了儿臣吧!父皇又那么多儿子,不差我这么一个,您会有新的太子,有新的储君!”
    宋玄青整颗心都拧着疼,“父皇亲自教导你这么多年,你便是这般回报朕的?宋睿,你还有没有心?就因为在外面厮混了一阵子,便是连家都不回了?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儿子吗?”
    “父皇,儿臣不孝!”宋睿磕头,“儿臣德不配位,请父皇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放儿子出宫,若父皇因为而迁怒母亲,可废了母亲的皇后之位,着儿臣带走。”
    宋玄青瞬时站起,浑身颤抖得厉害,“放肆!”
    “父皇,息怒!”宋睿伏跪在地,没敢抬头。
    四下,安静得只剩下宋玄青急促的呼吸声。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从小养在自己的身边,手把手的教导,可最后的最后,他的儿子还是要离开他,明明……宋睿将一切都看得清澈,看得明白。
    “你心思聪慧,既能看透一切,又如何舍得让父皇独自一人留在宫里?”
    宋玄青缓步走到了儿子面前,徐徐蹲下了身子,“睿儿,你舍得父皇吗?”
    宋睿抬头,“不舍得。”
    “那为什么非走不可?”宋玄青不懂,“父皇是真心让你当太子,真心想让你继承朕的皇位,你为什么不能明白朕的苦心?”
    宋睿摇头,“父皇,不是儿臣不懂,而是儿臣不想要那样凉薄无温的东西,儿臣怕冷!母后,也怕冷!”
    “是朕太冷了?”宋玄青眼角发红。
    宋睿扯了一下唇角,“是父皇要暖的人太多。”
    有语如刀,字字见血。
    “既然说不通,那朕也就没必要再与你多说!”
    宋玄青拂袖转身,“朕会杀光收留你的那户人家,然后带你回去!”
    宋睿骇然,原本平静的面上,终于裂开了惊惧的神色,“父皇不要!他们救了儿臣,是儿臣的恩人!”
    “你对外人尚且这般情深义重,为何就不能对父皇公平点?”
    宋玄青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父皇养育了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比那些陌生人?你生是太子,死也是太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软的不行,那就休怪朕,辣手无情!”
    宋睿起身,“父皇如此这般,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儿臣流落民间之时,幸亏他们施以援手,将儿臣从贩子手中解救下来,否则儿臣断然活不到今日!
    那时候,儿臣嗓子被药哑了,很久很久都口不能言,后来大夫告诉儿臣,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
    对于这些,宋玄青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唯一收到的消息便是这个地址,还有「尚安」二字。
    天知道,儿子走丢的这些日子,宋玄青内心有多煎熬。
    顾白衣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自然……也不会对宋玄青有多少好脸色,因为这桩事不允许消息外泄。也就是说,皇帝就算要派人去找,也只能偷偷的找。
    太子走丢,若是消息传扬出去,不知要招来怎样的朝廷动荡,那些居心叵测之人,难免不会对宋睿下手。
    太子之位,觊觎者不胜枚数!
    “父皇知道,儿臣为何不愿说话吗?”宋睿问。
    宋玄青知道,他当然知道。
    身为太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帝王家,代表着皇室,不能有任何的差池,就像是放在格子里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是既定好的。
    “儿臣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擅自作为,不能不听太傅教诲,不能不遵守宫规。”
    宋睿深吸一口气,“这些都不是儿臣想要的,却是父皇母后给的。儿臣想要的,始终都没得到!”
    宋玄青冷着脸,周身杀气腾腾,“不管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结果,要怪只怪你自己,不该贸贸然的出宫,他们所有人的性命,终是要算在你的头上。”
    “父皇?不要!父皇,儿臣求您!”宋睿狠狠的磕头。
    不,他不能让傅家遭遇这样的大劫,那应该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色彩所在,在灰暗中燃起出的璀璨。
    “马上,随朕回宫!”宋玄青抬步就走,“沈林,把人带走!”
    音落,门开。
    进来的,却不是沈林。
    靳月立在门口,不温不火的望着眼前的宋玄青,勾唇一笑,“不知该唤一声皇兄,还是尊一声皇上?”
    “你?”宛若大梦初醒,又似噩梦重现,宋玄青整个人都是激颤的,“你怎么会……”
    靳月行了礼,“一别数年,娘亲可好?”
    “靳月!”宋玄青终是喊出了那两个字,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便是眼前这人,便是刚出口的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