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穗曾经特别希望梁嘉学死,她甚至还亲手刺伤过他。
    但眼下真的来到医院,见到在重症监护病房里插满了管子,消瘦如骨的样子,真的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她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念头是,医学会有奇迹吗?梁嘉学现在接受治疗还来得及吗?
    赵恒星站在监护病房外,脸庞红红的,眼睛肿的核桃大小,宁穗看得出来,她眼泪都提早流干了。
    赵恒星上前就抱住了宁穗,嘶哑着嗓子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宁穗道:“来看他最后一眼。”
    宁穗精致的脸蛋上是淡然的表情,但望向梁嘉学的时候还是难掩一丝的悲伤。
    医生护士在里面忙着抢救他,梁嘉学眼底泛青,呼吸器掩盖了他一半的脸,他暂时没有意识了。
    赵恒星说道:“他死活不肯去医院,疼的也吃不下东西了,昨天昏迷了一下午,我下班回去的时候觉得不对劲,赶紧叫了救护车送来医院的,医生说他的肝都已经废了,现在也只是勉强支撑着,医生……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宁穗道:“他的遗嘱交代好了吗?”
    毕竟涉及到他的股份还有很多不动产。
    赵恒星道:“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我也没那么关心,我又不是为了他的财产才这么关心他的……只是你要真提这遗嘱,确实是个问题,梁嘉学没有孩子,你也与他离婚了,他也没有亲人了,如果没有遗嘱的话,遗产估计最后会充公吧。”
    宁穗点点头,说道:“也不知道他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些东西,最后带不走,也没人继承,他究竟是什么感受?”
    只能说很是荒诞可笑了。
    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赵恒星连忙问道:“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最多三天,最少挺不过今晚。”
    漆白充满着消毒水味的走廊很是诡异的安静,赵恒星坐在椅子上,说道:“本来以为他能清醒过来,看到你,会不会高兴些,一高兴身体也能好些。”
    宁穗道:“如果他明天醒了,你跟他说我来过就行了。”
    赵恒星撩了把头发,她也憔悴了许多,黑眼圈很明显,宁穗道:“你在这里干守着也没用,护士会看着的,在附近找个酒店睡一晚吧。”
    赵恒星道:“我睡不着,我在这里守着他,心里才踏实。”
    宁穗原本是想走的,但看到赵恒星这样,她一时也狠不下心就这么走了。
    宁穗抱臂站在玻璃窗外,就这么看着梁嘉学发呆,她脑袋有些疼,许久没有熬夜,眼睛也有些酸涩。
    凌晨两点,护士再次来查看梁嘉学的情况,没有险情。
    赵恒星听到这个,就轻松了一点,想着今晚应该能安全挺过去。
    她就靠在那里睡着了。
    宁穗对护士说道:“我能进去吗?”
    重症监护病房是可以进去一个人的,但必须是家属。
    护士道:“你是他什么人?”
    病人送过来的时候,有了解到病人没有亲人,连一个可以签手术合同的人都没有。
    宁穗道:“我是他前妻。”
    前妻,即便已经没有了亲属关系,但已经算是曾经的监护人了。
    护士犹豫了下,说道:“可以进去,但你什么都不要碰,不然出问题了你负责任。”
    宁穗点头,护士带她换上了无菌服。
    宁穗进了病房,坐在病床旁边,可以听到心电监视器滴滴答答的电子声音,那样的规律又冰冷机械。
    梁嘉学并不像是沉睡了的样子,而是面部很痛苦的昏迷着,就算他现在就走了,宁穗也能看得出来,他走的并不开心。
    宁穗说道:“梁嘉学,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不希望你死,我也不觉得你活着很好,你在我心里是介于生和死之间的,我认真想了想,我可能更希望的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估计你也是这样想的。
    “你的痛苦和扭曲都是因为我间接害了嘉美造成的,而我的苦痛也是因为我当年喜欢上你而开始的,可要说起原谅,我也没法原谅你。假如人有下辈子的话,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
    她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她只是想到了当初年轻的时候,遇见梁嘉学,她有好多好多说不完的话,梁嘉学总是很冷淡,还有些不耐烦,觉得她聒噪,如今她面对他,所有的话早就说完了。
    她愣神间,看到梁嘉学的手动了动,那一瞬,她瞪大了眼睛。
    梁嘉学缓慢的睁开了眼,看向宁穗的眼神很清醒,也很沉静,他还带着笑意,整个人精神很好的样子。
    宁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面色发黄,却还是掩盖不住他的俊雅,只是那好看枯萎了许多,梁嘉学的声音闷闷的,是氧气罩的原因。
    只听到他说道:“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我临终之际。”
    宁穗眼里逐渐的蓄满了泪水,她说道:“你要死了,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我不来看一眼怎么能解气呢?”
    梁嘉学道:“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宁穗道:“我说不了好听的,你也可以不死。”
    梁嘉学笑道:“看来你舍不得我死啊。”
    他有些满意的神色。
    宁穗道:“你如果这样理解就能不死的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她的余光看向心电图,心里很清楚,梁嘉学撑不了了。
    梁嘉学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带你回家,我妈和嘉美还活着,拉着我们去打麻将,你一直输,钱都输光了,哭得惨兮兮的,我一听到你哭,我这才醒过来的。”
    宁穗抹了一把眼泪,低垂着头。
    梁嘉学的声音变得虚弱,他看着宁穗,目光很绵长,他说:“遗嘱我都准备好了,虽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也知道你不会要,但我的不动产,还是全部都给了有有,他叫了我五年的爸爸,我是真的把他当儿子的,等我死了,这双眼睛也会有人来处理,其他能捐的也都捐了。”
    “你跟了庄恒生,是我这辈子最意难平的事情,但他对你很好,我也放心……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不是挑拨你们的感情,而是真心实意的提醒你,你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有一天,庄恒生不再保护你了。”
    宁穗身躯一阵,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