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恒生盯着有有沉声道:“这些东西是用钱换的,要是你的钱没花完,你要不要带走?”
    有有想了想,点头。
    庄恒生便道:“同理,那你今天不把这些东西吃完,你就不准走。”
    他这样认真严肃的命令,让有有有些害怕到了,因为最近庄恒生对他很是依从温和的,其实有有心里对他也是很尊敬的,此刻庄恒生这副样子,有有也清楚,他让叔叔生气了。
    宁穗在一旁一言不发,原先是想开口让庄恒生不要那么认真的,但后来想一想,庄恒生应该是觉得梁嘉学这点上把有有教坏了,不能不重新给孩子上一课。
    有有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宁穗,宁穗没有帮他说话,只是柔声道:“有有,不管你多有钱,都不能浪费粮食,不能大手大脚的花钱,知道吗?叔叔这是在教你。”
    有有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宁穗道:“我和叔叔都帮你一起吃。”
    餐桌之下,宁穗踢了一下庄恒生,庄恒生才收敛了冷意,说道:“是,我们一起吃。”
    他们一家三口都是颜值巅峰的人物,食堂的人都会时不时的打量着他们,宁穗也混不在意,也不在乎别人议论什么。
    ……
    晚上开车回去后,有有都有些蔫巴,不想跟庄恒生说话。
    等到给有有洗漱好,有有也睡着以后,宁穗走到庄恒生跟前,靠在书桌旁低声道:“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对有有那样,你也是在生气有有那么听梁嘉学的话。”
    庄恒生合上电脑,摘下了眼镜,他缓缓道:“是,是有那么点生气。”
    不仅仅是浪费粮食,也是因为有有对梁嘉学的言听计从和有模有样地学习。
    宁穗低落的说道:“我最近总是在想,我们需要多久,才可以彻底摆脱掉梁嘉学呢?他不仅影响着有有,也总是时不时的影响着我。”
    宁穗这么说,庄恒生反倒豁达了一些,他朝宁穗伸出手,宁穗拉过,顺势就坐在了他的腿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听到庄恒生清淡低醇的声音:“向前看,往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宁穗笑嘻嘻的:“不许丢下我。”
    “当然。”庄恒生保证道。
    .
    接下来的两天学校里都没什么事,宁穗就和庄恒生及有有一起出去玩儿了,拍了很多全家照,吃了很多美食,有有玩的很开心。
    等到在漠城的最后一天,宁穗穿着学校发的毕业服,带着学术帽,就去拍毕业照了。
    所有同学都按照位置站好,学院的老师们也都到齐了,这一天天气明媚,万里无云,毕业照背后的树木郁郁葱葱,绿得像是油画一般。
    摄影师冲着大家喊:“笑起来啊,我数三二一!”
    在摄影师喊到最后“一”的时候,宁穗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她望向前方,笑容又凝固了起来。
    她隐约看到了梁嘉学。
    但那也就是一晃神,待摄影师又拍了几张,大家便有秩序的离开,宁穗站在林荫道上四处看着,心里止不住的害怕。
    庄恒生和有有在不远处看着她,庄恒生遥遥的便看到宁穗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是反常,他立刻便带着有有走了过去,宁穗一见到他,就扑了上去,声带颤抖的说道:“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他。”
    有有在跟前,宁穗没有指名道姓,庄恒生也明白是谁。
    庄恒生抚了抚宁穗僵硬的背脊,也左右扫视了一圈,对宁穗说道:“是幻觉,别怕。”
    这时室友们招呼着宁穗过去拍照片,庄恒生拍了拍她,说道:“去拍照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宁穗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她便转身去和室友拍照了。
    她离开以后,庄恒生又警觉的看了周围,的确是没看到梁嘉学。
    庄恒生并不认为宁穗这是幻觉,宁穗还不至于会突然青天白日的想到梁嘉学。
    唯一的可能就是,梁嘉学的确在这附近。
    何况今天是宁穗的毕业典礼,庄恒生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梁嘉学来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庄恒生低头对有有道:“有有想不想和妈妈一起拍照?”
    有有看着那边妈妈和同学们一起欢笑拍照的情景,点了点头。
    庄恒生道:“那你就去和她们一起玩吧。”
    有有不确定的问了句:“我可以吗?”
    庄恒生道:“可以的。”
    他拍了拍他。
    有有得到了推动,立马迈着小步子走了过去,宁穗的同学们也很欢迎他的一起带着有有玩了起来。
    而庄恒生则是绕开了这一片,走到了树林的另一边,这里是很好的隐藏点,他便看到了梁嘉学。
    庄恒生冷冷的看着他,他插兜挺直腰背,一副泰然自若又宣誓主权的样子。
    “你不觉得你很失败吗?”庄恒生道。
    梁嘉学嘴里叼着烟,站在一个阶梯上面,他散漫的走了下来,直视着庄恒生,眼神不屑,他将香烟夹下,嘴里吐出一道烟雾,说道:“你一个坐过牢的人,说我失败?真有意思。”
    庄恒生道:“宁穗宁愿跟我这样坐过牢的人,也不愿意跟你,你说你失不失败?如今只能在这阴暗角落里,偷偷的看她。”
    梁嘉学又抽了一口烟,说道:“我卑鄙,我小人,难道你就光明磊落了吗?你明知道徐芳芳是高玫指使的,还收她给有有当老师,不就是想要把事情闹大,你好告我诱拐绑架儿童吗?”
    庄恒生面色无常,淡然道:“你可能有臆想症。”
    梁嘉学冷哼:“是不是我的臆想,你心里清楚,大家都非善类,就别装一本正经了。”
    一根烟抽完,他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吐出最后一圈烟雾,冲着庄恒生冷笑了一下,转身就离开了。
    树林间隙下,投射到庄恒生身上的阳光也是细碎密码成点的,即便如此,他周遭仿若还是游荡着一团冷气。
    ……
    梁嘉学这一日没有想要搅和宁穗的毕业典礼,他只是想看看她,他知道宁穗这一天毕业,也知道宁穗一定会到场,这是近期唯一能亲眼看到她的机会了。
    他在人群中,也看到了宁穗拍毕业照时灿烂的笑靥,接着便是她看到自己时惊恐的样子。
    梁嘉学心上一疼,忙低下了头悄然离开了。
    梁嘉学如此直观的看到宁穗依偎着庄恒生说着什么,她依赖着庄恒生的那副样子,就像是五年前她还喜欢着自己的时候。
    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再也没有了,追悔莫及也无用。
    但梁嘉学还有一丝幻想,他只是想换个方式接近她。
    .
    .
    毕业典礼结束后,庄恒生就雇了人去宁穗的宿舍收拾一下,宁穗只留了一些书,剩下的全部送给了小学妹。
    接着,他们在漠城吃了一顿饭,就回了凉城。
    宁穗对于看到梁嘉学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那太真实了,让她怎么也忘不掉。
    在那一瞬间,宁穗仿佛回到了初中拍毕业照的时候,梁嘉学迟到了,他也是遥遥的站在一旁,宁穗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淡淡地笑。
    记忆里的少年,永远是忘不掉的。
    宁穗闭上眼,思绪都抽空了。
    要说对梁嘉学全然只剩下恨意,倒也不尽然,她对他,始终也还残存着一丝愧疚的,如果不是她,梁嘉学也不会走到这步,她和他,也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
    回了凉城,庄恒生又带着有有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
    宁穗问道:“之前不是做过吗?”
    庄恒生道:“之前的鉴定报告我让曹介碎了,现在想要拿回抚养权,亲子鉴定需要再做一次。”
    宁穗点点头。
    鉴定不复杂,就是取了毛发,有有不太喜欢医院,偷偷的问宁穗,这是要干什么。
    宁穗给他解释道:“科学检验,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有有还是挺信这个的,医院一看就很正式,他心里直打鼓,想着难道梁嘉学真的不是他的爸爸吗?
    有有抱住宁穗,说道:“妈妈,我真的想爸爸了。”
    宁穗一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完亲子鉴定,三人便回去了,小舟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那之后的日子,也都很安稳。
    这话要是让后来的宁穗概括的话,还是那句话,暴风雨前最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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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穗发的毕业照朋友圈,白仙草一一点了赞,心里也有些感慨,她的学历不太行,念大学期间就忙着做模特开淘宝店,校园生活也没怎么珍惜。
    周成开着车,问着白仙草:“姐姐,我们要不要先在市区吃了饭,再去超市买点东西,不然开到森林公园,那地儿太偏了,晚上你饿了都没外卖。”
    白仙草大声应了一声:“好哦!”
    周成将车停在一家连锁超市的停车场,下了车,白仙草翻身下床,戴上棒球帽,套上鞋子。
    周成瞧着她,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你是真不拿我当外人,你这头都多少天没洗了?”
    白仙草没好气道:“你几天没洗,我就几天没洗了,这不是一直在路上吗?”
    周成低下头,把头发给她看,说道:“那为什么我的头发这么干爽,不像你。”
    白仙草冷哼一声:“可能是因为你肾虚吧。”
    周成:“……”
    她要这么说,他就不服气了,周成跟在白仙草身后,坚定的说道:“你没试过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白仙草不屑的“切”了一声,打哈哈道:“不想试。”
    周成伸手想要揽住她的肩头,但白仙草侧了侧,闪过了。
    周成伤好了以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给白仙草当着司机,白仙草好几次还是想让他回去当爱豆,周成都拒绝了。
    白仙草也管不着他,毕竟这是人家的人生,白仙草只说道:“你到时候别后悔,埋怨我。”
    周成道:“怎么会呢。”
    ……
    白仙草和朋友聊天,就聊到过男人这种生物。
    白仙草道:“想当年大学的时候,我追一个学长,死活追不上,后来不追了,学长就急了,想来跟我谈。”
    朋友:“男人就是贱。”
    白仙草道:“说贱就过分了,我就是觉得他们有时候比女人还复杂。”
    朋友:“垃圾又贱。”
    白仙草:“……你是不是有点厌男?”
    朋友:“我前天刚和男朋友分手,你忍着点。”
    白仙草道:“我被一个年下给缠上了,怎么赶都不走,愁人。”
    朋友:“睡过了吗?活好吗?”
    白仙草:“……你怎么不问我帅不帅?”
    朋友:“不帅的话,你已经报警性骚扰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凡尔赛的犯愁呢?”
    白仙草:“……”
    白仙草领悟到了,她交好的朋友和自己一样,说话都挺欠儿的。
    朋友道:“到底睡了没?”
    白仙草:“没,不敢睡。”
    朋友:“怕负责?”
    白仙草:“嗯。”
    朋友:“你怎么尽碰到些要负责的呢?渣男都去哪儿了?哦,都被我碰上了,呵呵。”
    白仙草不敢再跟她聊下去了,刚失恋的女人怨念比较大。
    白仙草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先旅游再说吧,至于周成时不时的直球,白仙草只能故意忽视,转移话题。
    从超市里买完东西,东西全部都是周成推回车的,他忙前忙后的,又把买的烤鸡喂给豆花,一边喂一边说道:“豆花,多吃点,等到时候你主人要赶我走了,你记得帮帮我。”
    白仙草坐在一边吃着蛋挞,说道:“……你这样天天喂它,改明儿它和你一起赶我走还差不多。”
    她把剩下的两个蛋挞递给周成,说道:“给你的。”
    周成接过,三花跳到周成的腿上,白仙草酸溜溜的说道:“三花现在都跟你亲,都不找我了。”
    周成道:“亲你还是亲我,都一样的。”
    白仙草:“……”
    这小子嘴上又开始占她便宜。
    ……
    下午的时候,周成将车子开到了森林公园附近,去的时候已经三点了,还可以买票进去,周成皱眉道:“晚上六点就关园了,这么大的森林公园,三小时都逛不完,要不明天再来?”
    白仙草却都背上背包,说道:“没事儿,今天逛一逛,明天再来逛剩下的呗,我在房车里都躺四肢退化了。”
    周成轻笑,也带上背包,白仙草喜欢吃零食,他装了一整个背包的零食和饮料,特别沉,但每次都准备的很周全。
    他们进森林公园的时候,已经有人出园了,园内人还是挺少的,也很僻静清幽,鸟鸣清脆,爬上古亭的时候,还会看到小松鼠,白仙草就蹲在地上把饼干捏碎喂它们。
    正是晚春,草长莺飞,面前的小松鼠抱着小饼干啃了两口,突然就快速的消失了。
    白仙草微愣之时,这才看到有一只蛇掩藏在草丛中,冲着白仙草就咬了一口。
    白仙草吓哭了,又害怕又恶心的一甩手,蛇也溜了。
    周成闻声跑了过来,见着白仙草蹲在地方,一只手举着,浑身抖着在那哭。
    周成立马搂过她,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姐姐你别吓我。”
    白仙草举着那只手臂,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被蛇咬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仙草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种冷血动物,像蛇啊青蛙啊这种最恶心了,还很吓人,此刻也冷静不了,就是哭。
    周成看过去,手臂上有两个小点,冒着血。
    周成想也不想的就对着伤口吮吸下去,想着要将毒血给吸出来。
    直到周成温润的唇触及到她手臂上的皮肤,白仙草才缓过来,着急的说道:“你别这样!万一剧毒怎么办?”
    周成将血吐了出来,又连忙开了一瓶水漱口,嘴里还是有残留的腥味。
    周成心焦,连忙抱起白仙草就往出口跑,白仙草在他怀里感受着颠簸,听到他的粗喘声,既是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中毒颇深要挂了,又在想真的好对不起周成。
    早知道对他好一点了,万一自己真挂了,这可咋整?
    走到园区出口,周成跟工作人员说了,好在附近就有医务室,先送到医务室看一下,将白仙草送过去以后,周成又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担心万一有问题,还是去大医院比较好。
    白仙草见他忙前忙后的,白皙的俊颜上都是密集的汗,心里很愧疚。
    白仙草一直都把周成当不懂事的弟弟看,但这一次,她还是感觉到,周成还是挺男人的。
    医务室的女医生问着白仙草:“有看清是什么蛇吗?”
    白仙草回忆道:“是绿的。”
    医生问道:“犯恶心吗?”
    白仙草摇头。
    女医生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绿蛇,森林公园里之前看到过,无毒,但也怕是别的,我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处理一下,待会救护车来了,你们去医院做一下化验。”
    周成在一旁听着,面色还是很凝重,神色很是担忧。
    不过他冷静下来想了想,白仙草没有什么很严重的症状,是毒蛇的可能性应该不算太大。
    白仙草苦着一张脸,弱弱的问道:“医生,我会不会死啊?”
    问完,她又哭了起来,慌张道:“我真的好怕死啊……”
    周成上前拉过她的手,哄着道:“不会的,姐姐别怕,我在这儿呢。”
    白仙草停不下来,她其实就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坚强的人也怕死呀,她脑子里想着要是死了怎么办,三十岁了都没立遗嘱呢,银行里存着的那点钱,万一被白珍珠她们以亲人的名义拿走了怎么办?
    白仙草握住周成的手,认真道:“周成,我的银行卡密码就在我手机备忘录里,我要是死了,千万不能让我的钱,被我妈和我姐拿走,这就是我的临终遗嘱了,你录音一下,当做证据。”
    周成:“……仙草,我觉得你现在既然有心情想遗嘱的事情,你应该死不了。”
    但他觉得白仙草哭唧唧的样子好可爱,鼻头红红的,眼圈也红红的,瘦弱的躺在那很是怜人。
    白仙草:“……周成,我很认真的。”
    周成含笑道:“我知道,我好开心。”
    白仙草:“开心什么?我要死了你开心?”
    周成解释道:“不是,我开心的是,我在你心里居然这么重要,你都愿意立遗嘱把财产都给我了。”
    白仙草想了想,说道:“总比被我妈被我姐拿走的好。”
    他俩在这临别感言,女医生在一旁甚是无语,听了一会儿说道:“小伙儿,你能不能挪个地儿,我给你姐处理伤口。”
    周成尴尬的起身,又觉得医生刚才说的“你姐”有些不大中听,他补充道:“她不是我姐姐。”
    女医生手上处理伤口,随口一问:“那她是你什么人?”
    周成道:“她是我喜欢的人。”
    说完,他冲白仙草一笑。
    白仙草心想,要是真的中毒颇深,就让他占一回便宜吧,于是也没反驳。
    女医生打趣道:“那我祝你们长长久久了。”
    白仙草心想,她要是没死的话,那跟周成长长久久……就也行吧。
    人在求生欲面前真的是卑微至极。
    周成瞧着白仙草居然没反驳,眼睛一亮。
    ……
    救护车赶来以后,白仙草躺在救护车里,有些无聊的开始玩手机。
    周成道:“姐姐,我觉得那条蛇可能真的没毒。”
    他心里也踏实了一点。
    白仙草道:“我也觉得。”
    她现在哪儿哪儿都没什么反应。
    周成道:“你在看什么?”
    白仙草道:“我在改我银行卡的密码。”
    周成:“……”
    他觉得好笑,好半天才说道:“其实你那点资产,我也不是很在意,我们相处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人吗?”
    白仙草:“了解,披着羊皮的狼。”
    她睨了他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觊觎我。”
    周成道:“我怎么觊觎你了?”
    白仙草撇了撇嘴,本来还想给他留点面子的,现下干脆就说了出来:“上周五晚上我失眠了,我都听到你在——唔。”
    周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用手将她嘴巴给捂住了,他爽朗的冲着一旁的尴尬的护士笑道:“我姐姐中毒了,神智有点不清。”
    白仙草心里笑话他,到底是雏鸟,耳根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