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我问这么多就以为我是想左右他的选择,其实我只是想关心他一下。炀炀这孩子早熟,什么事都爱闷在心里自己解决,久而久之,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所以我总是放心不下他。”余淑慧叹了口气,转而笑道,“反正最终都是看炀炀喜欢谁,在我这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真心爱他。”
    凌琅点点头。
    恐怕也只有这个要求他能完完全全做到了。
    他默默地想。
    迟家思想开放归开放,可同性恋终究不是个容易被世俗接受的群体。
    他从来没跟迟炀谈过出柜的问题,虽然迟炀总是表现得比他坦然,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们两个在谈恋爱,但比起他这个孑然一身的人来说,迟炀需要得到的支持远比他要多得多。
    他并不想快进到寻求迟家人认可的步骤,哪怕只要迟炀勇敢向家里人公布他们的关系,就能从侧面证明迟炀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归根结底,他不想让迟炀过早经历这些烦恼。
    询问结束,余淑慧先回屋了,凌琅一个人在夜色下多站了一会儿,直到脸上落了一层微凉的露,才打算回屋。
    他转过身,正要推门的时候,发现一个人影靠在墙边抽烟,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堂哥。看烟头燃烧的程度,应该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凌琅:“堂哥好。”
    堂哥点了下头。
    凌琅刚要进屋,就听到堂哥叼着烟,含混了一句:“你们怎么一个谈了恋爱,一个没谈恋爱啊?”
    凌琅闻言,下意识警觉了起来,不知道堂哥是不是捉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堂哥挑挑眉:“当然啊,我还以为他谈恋爱,就代表着你也谈恋爱了。”
    凌琅蓦地一怔,心跳加速,胸口有某种预感升腾而起,但他不敢亲口询问。
    堂哥无视了凌琅被吓到的表情,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去年夏天,我就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你们俩在那里滚来滚去的。”
    凌琅:“……?”
    堂哥仿佛没看到凌琅逐渐变黑的脸色,继续道:“他那天跟我说他喜欢你,给我表了一大堆的决心,还要我千万别告诉你我发现你们俩的事了,说会吓到你。我以为他这么努力,肯定能把你牢牢追到手,没想到居然还是单相思状态。”
    堂哥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对他们恋情的反感,凌琅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但他没打算立刻澄清堂哥的误会,而是留了个心眼,问:“他是那天亲口向你坦白的?”
    堂哥勾起唇角,摇摇头。
    凌琅心说果然。
    然而下一秒,堂哥道:“那天只是他在我面前正面应对这份感情,但要说第一次坦白,应该是在好多年前。”
    凌琅嘴唇微张,喃喃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堂哥把烟头摁进垃圾桶,“大概六七年前吧,有次我问他最喜欢的女生是谁,他说是凌瑾,我问为什么,他的回答居然是,因为她是你姐,所以他爱屋及乌。我那时候就知道这小子性取向不对了,还教育了他一下,不过没说通,他从来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提起小时候嚣张的迟炀,堂哥就有点来气,借着机会好好吐槽了一番。
    但后面的话,凌琅基本都没听进去,他早就被堂哥前面说的那些弄懵了。
    七年前的那天,他其实也在,也听到了迟炀的回答。
    这是他后来那么多年,坚定地认为迟炀喜欢他姐的直接证据。
    但他不知道,原来还有后半句话。
    他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思考着“爱屋及乌”四个字的含义——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喜欢和他相关的一切——再通俗易懂不过的词语了,甚至不用打开词典查阅。
    但他不敢拿释义中的任何一个字去和自己相贴。
    他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就像一个突然拥有巨额财富的穷光蛋那般,并没有持续狂喜,而是陷入了一种彷徨和无助。
    看着凌琅那张面瘫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堂哥知道自己说的话深深触动到他了,他还没来得及得意,突然觉得有点不对紧,随即捂住脸道:“靠,我居然会帮迟炀那个臭小子追人,好他妈怪……”
    凌琅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了震惊后的第一句话:“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记得迟炀堂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虽说现在都当爸爸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想让他欠我个还不完的人情。”堂哥哼哼两声,又点了支烟,“那个臭小子从小就压我一头,完全没把我当哥看,我要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有些方面,还是他哥比较厉害。”
    长达七年的误会一朝解开,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甚至渗透到方方面面的认知,那些被颠覆的东西,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被人接受。
    回卧室的路上,凌琅右手有些颤抖地按在心口,一直在和自己的心脏作斗争。但他只要一想到堂哥说的“爱屋及乌”四个字,就止不住地心跳加速,像打开起搏器开关一样。
    短时间内恐怕是消停不下来了。
    路过迟炀房间的时候,凌琅突然顿住了脚步,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几秒,突然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