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珠望着少年离开后、敞开的长窗,熄了灯烛,潦草睡下。
    不管成与不成,她该先去探探回雪的口风。
    数日后,穆明珠趁着入宫与母皇奏对马政一事,托那与回雪熟识的侍从送了一张丝帕。
    第二日,回雪便出了宫。
    她的舞技在整个大周都是一等一的。她本人由谢
    钧调
    教出来,被送到宝华大长公主府中,最终一跃入宫。贵戚世家,都以能请到回雪来府中教导歌姬,而感到荣幸。这是足以夸耀的事情。而皇帝对于技艺高超的匠人乐师舞姬等,亦管束宽泛,许这些人在不耽误宫中正事的情况下,应邀在建业各处传艺。
    这次请回雪前来的,乃是萧渊。
    萧渊府中亦有歌姬舞者十数人,虽然远不及谢府,却也还算不错。萧渊既然回到了建业,又没有旁的差事,闲暇时想要寄情歌舞之间,请回雪过府,也是情理之中。
    回雪握着那方她从前送给公主殿下的丝帕,心神不宁坐在前往萧府的马车中。若不是见了这方丝帕,她出宫往各处传艺、等轮到萧府的时候,总也要在半个月之后了。
    萧府的请帖与公主殿下的丝帕是同一日送到的。
    她冰雪聪明,知晓公主殿下与萧渊的交情,便知萧府乃是见面之处。
    萧府西跨院中,果真有七八名舞姬列队等候着。
    回雪尽量如常,教导了她们一番,又回答了她们的问题,也做了演示,却始终不见公主殿下出现。
    待到传艺过后,那些舞姬退下,萧府的侍女领着回雪往一处小厅中坐下喝茶歇息。
    萧渊先出来,跟她寒暄笑闹了几句,便借故离开,只请她再坐片刻、用些点心。
    随着萧渊一退,小厅中的侍女也都退下。
    回雪如有所觉,回首往内侧的珠帘看去,正瞧见公主殿下拂开珠帘而出。
    “你如今名气这样大,本殿真怕请不到你。”穆明珠含笑走上前来,与回雪相邻而坐。
    回雪忙站了起来,行礼道:“殿下。”
    “快坐下说话。”穆明珠笑道:“你这是要我也站起来了吗?”
    回雪这才坐了,握着那丝帕,看向穆明珠,轻声道:“殿下近来身体可好?”她目光中有隐约的担忧。
    这段时日来,朝中的风风雨雨,哪怕浸
    淫于舞蹈中的回雪也该有所听闻了。
    穆明珠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掩饰她的情绪,只笑道:“除死之外,再无大事。”
    回雪微微一愣,认真开解道:“殿下青春年少……”她看着穆明珠的笑容,会意过来,略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见手中的丝帕,还是问道:“殿下因何要见奴?”
    穆明珠衡量着,事到眼前,却有些不好开口。
    密道之事极为重要,她如果开口,要求回雪做的事情可不算小。在回雪心中,旧主谢钧是何等样的存在呢?
    穆明珠垂眸把玩着茶盏,先试探道:“近日朝中的风波,你大约也有所听闻。实不相瞒,本殿怀疑背后命人攻讦于我的,便有谢太傅。”
    回雪双眸一瞬睁大,轻声道:“谢郎君?”
    “是。”穆明珠思量着道:“不过本殿实在并不了解谢太傅,所以想问一问你。”她身形一顿,忽然抬眸盯向回雪,道:“谢太傅,他是个怎样的人?”
    “谢郎君是个怎样的人?”回雪又是一愣,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当初陈郡桃林中起舞,含笑温柔的谢郎君。
    酒宴上兴起抚琴伴奏,谈笑有趣的谢郎君。
    然后画面一转,谢琼的纠缠,她的躲避,谢郎君发怒的眉眼,还有他下令送走她时,流风的哭求,他冷漠的面色……
    回雪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正色道:“谢郎君是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一个人。若背后命人攻讦殿下的,果真是谢郎君。那殿下一定要早做打算、千万小心。”
    “原来如此。”穆明珠又问道:“流风在谢府如何?她可想要离开?”她对上回雪的眼神,解释道:“毕竟流风的歌技与你的舞技齐名,也许她也想要出来自在些呢?”
    回雪眼神一黯,轻声道:“自奴离开谢府之后,便再不曾与流风见过面了。谢郎君御下极严,对奴与流风管束也多。从前在府中时,奴与流风起居都在郎君左右,只有陪同郎君的时候才能出府。”她叹了一声,“奴已三年不曾见流风,着实想念她。”
    回雪在皇宫中尚且能出入,流风在谢钧身边却寸步不得离。
    此路怕是不通。
    穆明珠正低头思量,忽然听回雪关切问道:“果真是谢郎君要害殿下吗?”
    回雪轻咬下唇,似乎挣扎了一瞬,到底是报恩的心压过了其它,主动道:“他不喜女子出来做事,大概也是因此看不惯殿下了。奴虽不是很懂,也知朝中事凶险,盼着殿下能度过眼前的难关。”她在谢钧身边日久,很清楚谢钧谈笑间弄**多少人,也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眼前的公主殿下身上,因而轻声道:“他有一则弱点,便是食用五石散。初时用量还少,多是见客时才用,待到奴被送走之时,两三个月中便会有一次控制不住要服用了。他用药时,喜欢让奴与流风在旁服侍。如今奴一走,便是流风在侧了。只要流风加多些剂量,不伤他身体根本,只叫他旬月间打不精神来,或许能给殿下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