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娇宠记 作者:镜鸾沉彩

    “没有伤筋动骨,但是脖子侧面烧脱了巴掌心那么大的一块皮儿,宫里的太医已经把血止住了。女孩儿家家的,伤在脖子上,愈合之后肤色也不知能不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姜氏掩不去的痛快。一时又觉得她怎么没伤在脸上呢?

    姜氏拿出帕子来咳了一声,稍稍收住自己的笑容,“你看看,娘亲我都快被逼成那种面目可憎的人了。”

    阿凝却陷入沉思。以荣宛的谨慎,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她一时又想到,没想到皇宫里的烟花也这样不安全。不过,想到赵琰的母妃,堂堂皇后之尊还能被活活烧死呢,可见皇宫就是个不安全的地方。

    第二日,姜氏也再笑不出来。宫里就下来了一溜儿的赏赐,上好的生肌膏药外加绫罗锦缎、金银首饰等,流水一般送进了东临侯府的抱悦轩。

    都是皇后赏给荣宛的。荣宛谢了恩之后,又让香云奉了茶给宣读懿旨的张公公,过后又亲自送了张公公出府,一番周到礼仪让张公公印象深刻,回宫之后又对皇后赞扬了一番。

    后来,阿凝是从荣宓口中听到了元宵夜这件事的完整因果。宫里花灯节流行放烟花,郑王拿了火折子点烟花时,荣宛手上抱的一只兔子忽然窜了过去,把郑王绊倒了不说,那火折子掉到一旁,一不小心引燃了旁边的烟花引子,搁置在一块儿的许多烟花齐齐就在地上炸开了,危急之下,荣宛及时扑过去挡在了郑王的前面,替他受了无数飞溅的火星。

    “那兔子是灵嫔养的,连皇上都赞过它乖顺。原本烟花炸了也只是给郑王添些轻伤,事后太医查看,便会发现是荣宛身上用的香有些奇特,能让兔子一时发狂,这样一来,她必然难脱罪责。”荣宓一脸惋惜,“只可惜,被她这么一扑,救了郑王立了功,太医院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哪里还会提香的事情?这荣宛,也当真有勇气,那时候火光四溅,大家都吓得往外跑,她却能紧盯着郑王的位置奋不顾身扑过去……”

    连阿凝都不得不感叹,她能混得好,简直让人心服口服。

    阿凝又问起为何荣宛会用这种香,荣宓避而不谈,只宽慰道,迟早还是要治住荣宛的。

    那香…是荣宓几经辗转,借由别人的手送到詹家姑娘的手中,最后又送给荣宛的。便是往回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荣宓思忖着,如今她既然伤到了,若能想法子让她恢复不了,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在荣贵妃身边,见多了这些,只不过,她不想告诉阿凝,她想保护好妹妹。

    尔后,荣宛愈发受皇后和郑王的重视了,跑皇宫更是跑得勤快。到了三月时,詹吉荣被御史弹劾,说他在花楼买醉,醉后还大逆不道辱骂圣上,发泄心中不满。景元帝一怒之下,罚了他两年俸禄,将他贬出了京城。这上京城的人哪个不是听风辩位的好手?昨天还风风光光的詹府,一朝失了圣宠,便是墙倒众人推。詹府离京前一日,詹氏去了娘家一回,暗地里把自己多年的积蓄也送了去。姜氏瞧在眼里,心中因为荣宛的不郁也消了一些。

    ☆、第35章 授以业

    当九九消寒图上最后一片花瓣蘸了墨时,衔思阁外的四时橘又开始换上娇嫩的新绿。

    三月廿四,阿凝起了个大早,因为今日又是去林夕别院的日子。从二月开始,每逢初四、十四、二十四,她都会去林夕别院习画。

    林夕别院中,这个时节正是满园的春/色生机和蓬勃艳彩。

    穿过薄红轻粉的杏花林,阿凝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着樱草色遍地折枝玉兰花织锦纱裙的娉婷身影立在一棵巨大的杏花树下,伸手要够头顶上的杏花。

    “姚姐姐这么早就到了!”阿凝走上前去,却见那女子转头朝她一笑,一张妆容精致的容颜把满园杏花都衬得失了色。

    “我在府里就一直惦记着这儿的杏花,你瞧,开得多美!”姚沉欢说着,将那花枝轻轻拉下来细瞧,白瓷般的脖子微微仰起,露出优美的弧度。

    阿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只见她整齐乌黑的流云髻上未着任何钗环,只斜斜插了一支新开的娇艳粉海棠,额角的樱花花钿亦是淡粉,整个人便如此刻她手中开得正盛的粉杏。

    似乎每次遇到她,她都是极尽精致的装扮。此刻化的粉樱妆,正是今年上京城姑娘中最流行的,发上那支海棠尚带了露,像是早上新开的,新鲜水嫩给她平添几分清丽动人。

    好一个上京第一美人……阿凝心里赞叹,却也只是赞叹而已。因她此刻热心于画画,在这林夕别院里,她觉得自己只要画儿画得比她好就赢了。

    她身后的锦环想的却是:任你怎么打扮,也没有我们姑娘美。

    事实也的确如此。姚沉欢固然美,可也只是美而已,就像眼前开得娇美热烈的花儿。可阿凝的美却不同,你看见她第一眼,不是赞叹这个姑娘长得好,而是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呆滞得三魂失了七魄,待回过神,才心生感叹: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精灵仙子吧……

    此时姚沉欢身边的丫头绿荷就是这个感觉,连她家主子递过来的杏花都忘记接了。她只觉得同样是娇艳明媚如春光的樱草色,怎生就被阿凝穿出一股子夺人心魄的美态来,看一眼就舍不得挪开,特别是那双大眼,水灵盈动,宛若星子,还带了几分纯真清澈,黑白分明,真让人心系魂牵。

    阿凝却没注意她,只朝姚沉欢道:“姚姐姐,我先进去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阿凝多少对姚沉欢有些了解。姚沉欢亦是自小在追捧声中长大的,心中的高贵冷傲比起她来只多不少。两个自诩不凡的人注定成为不了好友,却必定能平淡融洽地相处,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一段距离。

    招呼打过了,姚沉欢淡淡应了一声,阿凝便进了蔚雪轩。她放眼一望,发现那把专属于祈王殿下的靠背椅不在。

    “姑娘,今日祈王殿下不会又不出现了吧!”跟在阿凝后面的锦环郁闷道。

    蔚雪轩的布置不似书院,更似寻常人家的书房,只不过有并排的两套书案桌椅。祈王殿下自己呢?只分得一把紫檀木夔龙云气纹的软垫靠背椅。

    祈王殿下“教画”,大多数只是让两个人自行发挥,作完后遣人送去他面前,他给点儿评语,再返送回来。这期间,有时候连他人都见不着。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心血来潮,就坐在轩内看着二人作画。所以,只需看他的宝座在不在轩内,就知道今日祈王殿下准备在哪儿打发时间了。

    今日么,阿凝瞧了眼外头正繁茂的嫣粉杏花,料想殿下那样风雅别致的性子,大约准备在杏花林里待着吧。

    锦环这丫头前两年是看见俊哥儿就走不动的,如今年纪大些,这毛病也改了不少,可每每遇到祈王殿下就要“旧疾复发”。听到她的抱怨,阿凝心道:幸好不会出现,不然你又要给我丢脸了。

    犹记得第一回锦环跟她来此时,看见祈王殿下那张脸就呆住的模样,真是不忍直视。还有祈王殿下当时虽然温和却暗含冷意的眸子,阿凝吓得不轻,生怕他把锦环活劈了。今日若非锦珠有别的紧要事,她也不会带锦环来。

    “若是见不到就罢了,可若是见到了,你再给我扮木雕,我可不饶你。”阿凝告诫道。

    锦环吐吐舌头,“知道了姑娘,我上次是第一回近看祈王殿下嘛!”发现他就是两年前遇到的那位“最俊”的公子,难免惊住了。由此她也愈发理解坊间对祈王殿下容貌的各种传闻。当真是清贵矜华,天人之姿。

    锦环把文房用具整齐摆放到靠西窗的位置后,姚沉欢主仆和蔚雪轩的侍女流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姚沉欢在靠东窗的位置坐下,流霞看见阿凝时也明显滞了一下,心道殿下的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生的好,正值春日,两个年轻姑娘都是一身娇艳精致的装扮,只怕把整个上京城的春光都揽尽了。

    “两位姑娘安好!”她行过礼,便如以前那般,把从高公公那儿取来的卷轴挂上,卷轴上便是今日殿下的授业内容。

    “亭前垂柳”四字行书,笔锋舒雅又带着浅浅地随意。

    阿凝支了腮,脑中开始想垂柳,目光投向西窗外,却意外瞧见外头嫣粉杏花林中露出的衣角月白锦缎袍裾。

    她心头莫名一跳。待见那袍裾一动不动时,才知道他是坐在了那里,身形大部分为花木所挡。可是,这个位置她们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她们,确切地说,是能看见西窗下的阿凝。

    阿凝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由自主坐得更直了,在同龄中已经算很有分量的胸脯挺起来,支腮的姿态愈发柔婉。过了一瞬,她又觉得这份不由自主来得委实诡异,莫非正如秦晚馥所说,女子们总是潜意识地在吸引男子的目光?

    阿凝打了个哆嗦,低头看到光洁的宣纸,又开始构思她的画。

    刚才这丫头似乎有些分心?倒是少见。他还以为她天生就是个书呆子呢……透过杏花枝凝视着阿凝的赵琰心里想着。但见她凝神落笔时,他才细细轻拂了一下白瓷茶杯光滑如雪的边沿,低下头,抿了一口。

    雪清茶再可口,也及不上某个丫头的秀色可餐。祈王殿下觉得,能这么看着她画画,也是人间一大乐事。

    那丫头落笔之后,果然又无比专注,再没什么能把她拉出来,就像第一次在方鉴楼,她淹在一堆书里,同一个姿势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她的定力比他见过的许多年长之人还要强,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可若说她是书呆子,赵琰又觉得不对,世上哪里有书呆子是这样一身灵气的?

    听说老六就喜欢叫她书呆子……想到情敌,祈王殿下不愉快地蹙了下眉,放下了茶杯。

    年前赵玹被发配去蜀地,是姚淑妃和老七的人主导,但也少不了文皇后和老五的使力。皇上现在已经有意召他回来,原本站在他的角度,他是更希望赵玹回京的,不然一个长期存在的平衡局面就会被打破,但……想到他一回来免不了要来缠阿凝,他便有些动摇。

    荣贵妃、东临王府以及靖北王府一系,同文皇后、姚淑妃一系一直旗鼓相当,斗了许多年了,赵琰作为旁观者,以看戏般的姿态淡定舒雅地瞧着,倒也挺觉有趣。当然,他会在偶尔失衡时适当地推一把,再次让他们回到平衡点。

    他原本是想着还可以再瞧几年热闹的,但阿凝那次中毒之后,他改了计划。早些下手,便可以早些把小丫头从东临侯府领回家养着。

    “西北的事情怎么样了?”他忽然出声问道。

    陆青山道:“已经布置妥当。”

    “嗯。”男子又把玩起面前棋盘上圆溜溜的玉制棋子,眼风一扫,“你有什么话要说?”

    陆青山低头道:“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属下是担心,现在殿下身体还未恢复,西北若在此时有动作……”

    “你不了解皇上,”他淡淡道,“以他的优柔寡断,不到明年都下不了决策,且等着吧。”

    两人不再说话,不远处的陈匀已经穿过花枝过来了,手上捧着两张宣纸,上头的墨迹尚有些湿。

    “殿下,两位姑娘的画已经好了。”

    标注了“姚”字的那幅,赵琰只随意看了一下,便提笔写了批语,而那幅标注了“荣”字的,他却看了许久,从布局结构到笔墨渲染,再到浓淡色泽,足足看了快一盏茶功夫,才微微皱了眉,笔墨挥洒,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陆青山早就习惯了祈王殿下的厚此薄彼,通常姚姑娘的作品殿下只是做来看看,而荣姑娘的作品殿下都批得十分用心,批语又长又密。但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看见殿下给了荣姑娘一个大叉的。

    陆青山虽然不懂画,但至少有一般人的鉴赏水准。那画中的飞檐小亭还有旁边一棵婀娜多姿的垂柳,他瞧着画得挺好的呀。

    他家主子已经从容不迫地放下了笔,陈匀小心取过了两张画,退了下去,把画交给了等在那里的流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