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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增走沙漠走了几十回,当初跟着商队,一次次跑,风里来雨里去,没有白跑,至少沙漠他是熟的,带着人绕到了小路上,有夜色和黄沙掩盖,足迹不一会儿就会被风吹散,大楚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他觉得痛快,想要大声吼几声,但是这不是好时机,现在他们并不安全。
    看那烟花,他们逃得并不远。
    尼玛眼睛亮亮的,“快点,箭还剩多少?”
    射出去二十多支箭,还剩三十多支。
    若是大楚来人,他们只能靠着三十支箭保命。
    幸好完成了任务。
    尼玛心想,要是把粮车全烧了就好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用沙子灭火,吃饭还不吃一嘴沙子,嘎吱嘎吱的。
    丹增现在只想回去,生死一线,若不是常走沙漠这条路,这回真的玩完了,他现在想见乌音珠,想极了。
    *
    徐景行派的人没赶到,差了半天多的时间,粮草被烧,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宁褚难逃其咎,他负责运送粮草,此次大半责任在他。
    现在也不是追究谁的过错的时候,徐景行只问了句,还剩多少。
    粮草还剩一半,已经是坏消息重难得的好消息了。
    可是,看见剩下的一半粮草之后,徐景行脸色沉得能滴水,“这就是一半粮草。”
    宁褚叹了口气,“徐将军,这已经是奋力救下的,末将还要回京复命,回京之后,末将自去领罚。”
    第九十九章 回乌迩的第四十天大楚不……
    无力回天。
    一半粮草都掺了沙子,米还能把沙子筛出去,洗干净再煮饭,那面怎么办,面比沙子还要细,而且,面不能洗。
    军营原来的粮草只够十日,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靠这些粮食度过以后的日子。
    徐景行看了宁褚一眼,“宁将军一路小心。”
    粮食和草料被送到军营后方,厨子得紧着把沙子筛出来,沙漠里的沙子真黄啊,还细,剩下的四十多车粮食得一袋一袋的筛,米里的沙子筛出来重新装好,等着煮饭的时候把米多洗几遍就行。
    可面筛过之后,颜色还是黄的,白面里掺了土,可不就是黄的吗。
    军营的厨子生了一肚子气,又敢怒不敢言,这好好的粮食弄成这样,做饭费事是一方面,那掺了土的面能好吃吗,再说了,还有糊的焦的,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啊。
    这么一想,对乌迩未免生出几分敌对来,若不是乌迩人拦截粮草,把车烧了,这些粮食还好好的呢,乌迩人太过阴险狡诈了,能想出这种损招。
    大抵上出了事,都是这样想,想乌迩人多坏,烧了他们的粮草,害的他们没粮食吃。可大楚人也不想,到底是谁穿过荒漠和母亲河,打到了乌迩家门口。
    厨子们一肚子怨气,等十天后原来的粮食吃完,怨气更甚。
    正是中午,军营的将士们准备吃午饭,饭得吃抗饿的,往常中午要么吃馒头,要么吃米饭,菜就是大锅菜,运气好了还能吃到一块手指甲大的肉。
    今天的馒头比以往黄,闻着也不是面香,而是有一点土腥味。
    打了饭菜,找个地方蹲下吃,饿了一上午,顾不得土不土腥味了,一个兵张嘴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然后呸一声吐在地上,“这啥玩意!咋这牙碜!”
    沙子筛出去了,面里还有细细的土,这无论如何也筛不出去,就只能混着土一起做。
    沙子咯牙,土却是磨得慌,细细一粒,在牙上滑过,磨得脑瓜仁儿疼。
    而且还有一嘴土腥味。
    什么东西。
    一个人把馒头吐了,又一个人把馒头吐了,不少人都跟着把馒头扔地上,一群汉子骂骂咧咧,说的无非是,他们在这儿辛辛苦苦打仗,就给他们吃这东西。
    保家卫国,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护卫国家,就给他们吃这个。
    “大将军呢!”
    “让我们见大将军!”
    一上午下来,又饿又气,窝了一肚子的火,徐景行从主营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馒头,看着这群闹事的人面色不变,而是问:“怎么了,都聚在这儿。”
    “大将军,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们在这儿打仗,没准明天命就丢了,就给我们吃这种东西,您看看,这咋吃,跟吃了一嘴土似的。”
    徐景行手里的馒头和他们的一样,他拿起来,面不改色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
    徐景行道:“宁将军运送粮草时被乌迩人拦截,乌迩放火烧粮,宁将军等人用沙子灭火,若不是他们,现在我们只能喝西北风。”
    “面里掺了土,但也不是不能吃,等运粮再过来,就不必吃这些了,粮食来之不易,想吃就吃,不想吃的,就饿肚子吧。”徐景行说完这些,多看了几个闹事的两眼,他的目光很冷,像把锋利的刀。
    看得那几个人腿直打颤。
    徐景行在战场上杀的人比他们多多了,一个大将军,都能吃这样的馒头,他们有何吃不得。
    有的人馒头还没来得及扔,回到原来的地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完,把馒头扔了的下不下面子去捡,只能饿着肚子等到晚上。
    对大楚来说,乌迩阴险狡诈,烧了他们的粮草,害的他们没饭吃,都该杀,对乌迩而言,烧了粮车,能给他们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尼玛丹增躲躲藏藏七八天,才坐船穿过母亲河,回到乌迩。
    进四月了,连乌迩都暖和了,山上冒出绿草,树枝抽出新芽,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生机盎然。
    尼玛丹增等人对着耶律加央行了乌迩最高的礼节,单膝下跪,头颅低垂,右手放在胸口,“王上,幸不辱命。”
    耶律加央把人扶起来,将近二十天,他们在沙漠里,人瘦了,身上还脏兮兮的,幸好全都回来,“先去吃点东西,再洗洗歇歇。”
    至于回乌迩,那是不行的,现在打仗,不能把战场上的消息带回去,免得让家里人担忧。而且,都是离开家人,一个人回去,就会有一群人回去。
    就连耶律加央想回去,也不成。
    尼玛等人饿得狠了,尤其是最后这两天,干粮都吃光了,沙漠里连草都没有,回来没有力气,只能往肚子里灌江水。
    江水里全是泥沙,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到了军营厨房,做饭的姑娘们让他们等一会儿,饭得现煮,要是饿了可以先吃几口昨天剩下的烤肉垫一垫,就是别吃太多,得留着肚子吃饭。
    烤肉已经凉透了,但是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连凉了的,变白了的油脂都是香喷喷的,到哪儿还有这么好吃的烤肉去。
    那些姑娘看着尼玛等人狼吞虎咽,心里不是滋味,都是为了乌迩,才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擦擦眼角,把手洗干净,“咱快点,先把饭煮上,切菜切肉,都麻溜点。”
    这顿饭少不了肉,一大盆孜然羊肉,这是平日不做的,本来是想给王上和几个将领开小灶,但是耶律加央坚持和大家一块吃,这些珍贵的调料就没用上。
    还可以给这些勇士们吃。
    羊肉切成小条,别太粗,也别切太细,方便腌制入味,吃起来一大口肉,心满意足的,然后烧热油,把羊肉炸熟,半透就好,外面一层是酥的,里面还嫩嫩的,锁住汁水,再放辣椒孜然面炒。
    蒜瓣,葱段,没一会儿香味就飘出去了。
    她们希望香味再飘远一点,最好飘到大楚那边去,好馋死那群人,让他们看看,乌迩吃的是什么。
    除了孜然羊肉,还有黑椒牛柳,牛肉条有小拇指粗,腌的过程再用红薯淀粉裹上,这是王妃教的法子,这样做出来的牛肉,吃起来特别嫩,两道纯肉菜,除了调味的葱姜蒜辣椒,和少得可怜的胡椒粉孜然面,就全是肉了,满满的肉。
    怕光吃肉太腻,还炒了一大盆酸辣土豆丝,肯定不如单独还小灶好吃,但是,又酸又辣,也是下饭。
    主食是青稞饼,烙了好多,管够,不够的话还蒸了一锅红薯,闻着就甜丝丝的,要是掰开一个,就能看见里面橙红色的红薯瓤,热热乎乎的。
    尼玛饿了两天,空灌了一肚子的水,现在饿的不行,心里火烧火燎的,等饭菜端过来,拿了张饼,油烙饼,中间有一层的,往里面夹点肉夹点菜,再把饼一卷,咬上一大口,“这个好吃!”
    吃了几口,等肚子里有了东西,就开始慢慢品尝了,回想这阵子跑断腿,又想起把粮车烧了的时候心里的高兴,真恨不得再喝几口酒。
    一个姑娘拿了两坛酒过来,丹增抹了把嘴上的油,“这行吗……”
    “王上许的,大人们痛快喝就成。”
    话虽如此,两坛酒,哪儿够二十个人喝,不过能解解馋。
    喝酒吃肉,日子不就是这样吗,尼玛被辣的吸了两口气,“你们说,大楚没了军粮,能坚持几天。”
    丹增道:“烧了二十多车,看他们灭火了,剩下的粮草估计还能挺一阵子,以后再想烧粮草就难了。”
    粮草烧了,还能再运,最多就拖一阵子,还是得把大楚给打回去。
    耶律加央也是这么想的,烧粮草只是缓兵之计,大楚不可能因为粮草不足就撤兵,得打回去,怎么来的就怎么打回去。
    这二十几天,相安无事,但并不意味着,大楚不动,乌迩就不动。
    四月十三,乌迩出兵,正是早晨,大楚将士还在吃掺了土的面汤,一个个愁眉苦脸,脸上都是土色,就听敌军来袭,在十里之外。
    面汤三两下喝完,然后拿起刀剑,准备迎战。
    乌迩军队来的很快,马蹄声从地面穿过来,地面都在震动,大约是这几日没吃好,听这声音,竟然有点怕。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大,还能听见战马的嘶鸣。
    乌迩人擅驯马养马,很多年前,大楚的战马都是从乌迩买的,一匹马数十金到一百金不等。
    时至今日,大楚的战马都是自己养的,很多人还是对乌迩的马眼馋。
    马的性子野,跑的也快,比大楚的马不知道好多少。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全军列队,抵御外敌。
    乌迩来势汹汹,连马都是凶的,冲在最前面的一边挥刀砍下射过来的箭,一边向前冲,倘若有人倒下,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跟上去,不死不休。
    刀剑相击,这时比的已经不是谁人多,而是谁更狠,乌迩杀红了眼,敌人的血渗进土里,大楚不敌,一退再退。
    第一百章 回乌迩的第四十一天也越来……
    落日的余晖把天边云彩染成了赤金色,热血抛洒在地上,空气里全是粘腻的铁锈味,当然还有硝石的味道,掺杂在一起,难闻地令人作呕。
    地上有残肢断臂,有还在艰难喘息的人,有人睁着眼,眼看着同伴倒下却无能为力,想要喊出的“躲开”,还在嗓子里。
    脸上也有血,温热的,冷透的,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大楚退兵至母亲河对岸,河水掺了血,透着丝丝的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流干净。
    徐景行喘着气,看着大楚将士收拾残局,安营扎寨。他肩膀中了一箭,箭头还留在血肉里,疼痛丝丝拉拉的,可以忍受却难以忽视,他记得射箭之人是谁。
    是耶律加央。
    隔的很远,箭破空而来,箭尖闪着银光,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躲避不及,幸好歪了一下身子,不然这支箭就会插进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