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进来吧。”
  “简思,你先回去。”
  “爷爷,我……”
  “还有事?”
  “……没有。”
  简思起身离开的时候,正好门开。
  宽肩腿长,轮廓分明,拥有着造物者神奇的宠爱。
  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镜片略有反光,半明半暗地掩着狭长漠然的眼。
  简思看向男人,男人却仿佛没看见她一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朝着窗边走去。
  只是错身的时候,简思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
  “不过几天,我的好弟弟就不认识我了?”
  简繁停下脚步,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不偏不倚。
  “简思,你认识宁郁吗?”
  “……那是谁?”
  “一个业内很有名的眼科医生。”
  “我想你,应该去看看。”
  简繁给着建议,冷漠的语调似乎还带出些许真诚。
  “嗤……”
  老人难得展颜,简思脸却被气得瞬间白了,刚想发作,却在触及老人时微顿,硬生生压下火气。
  转身出去的时候,高跟鞋在木地板上踩得踏踏作响,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老人拿起茶杯,品着简繁新给他泡的茶,慢悠悠道:“平时在我跟前话那么少,拐着弯讽刺人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简繁垂着眼,拿着不大的茶壶倒茶,白腾腾的雾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在他眼前:“不是讽刺,只是提醒。”
  老人眉眼微眯,恍惚间想起来有听佣人说过,简思当年曾当着简繁的面,将他的枕头被褥从二楼阳台扔了下去,说她没有简繁这样的弟弟,让他滚。
  当时的小少年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没有惊慌,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
  就这样平静漠然地看着简思对他歇斯底里。
  跟现在一样。
  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简繁趾高气扬的简思,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弱了气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繁已经成长为她奈何不了的存在了。
  老人看着藏在茶雾里的简繁。
  西装笔直,透着上位者的精英气息和深不可测。
  但眉眼神色漠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破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石佛。
  老人嘴角微有弧度,语调透着满意:“这些年,你倒是越来越像我了。”
  冷漠无情像是简家的一个标签。
  不论对外,还是对内。
  简繁倒茶的动作未停,但也没回话,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当然,老人也不在意。
  老人余光又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像是不经意道:“这周日,你把下午时间空出来,去相亲。”
  简繁握着茶壶的手一顿。
  耳边老人已经开始洋洋洒洒介绍了起来。
  “你知道前些天,我去了趟江南,爬山的时候突发心梗的事吧。”
  生死的事,在老人嘴里说的云淡风轻。
  “知道。”
  简繁瞥见老人长出了老人斑的手,难得拧了拧眉,薄唇微抿,几秒后,移走视线。
  简家是帝都四大顶级豪门之首。
  所以,简家家主差点去世的事,放在什么时候都是炸锅全国的新闻。
  更别说各路蠢蠢欲动的人心。
  “如果不是有小沈,这个时候你就见不到老头子我了。”
  “这回相亲的对象就是我这救命恩人的女儿。”
  “我这老头子的命,应该值得你跑一趟吧。”
  老人在简繁跟前明显放松了些,还能同他半开着玩笑。
  只是即便是半开玩笑,最后一句也带上了一点强迫的意味。
  简繁将茶壶中的茶叶倒出腾空,然后用竹镊子从旁边的木质茶罐里夹了些新茶放入茶壶中,又起泡了一壶。
  整个过程,有那么几分钟。
  在老人眼里,代表着简繁在思考。
  等到简繁把茶盖合上后,他才抬了抬眸,平静道。
  “只是因为救命之恩?”
  老人转了转手里的白瓷茶杯,微微后躺在太师椅上,手抵在太阳穴上揉了两下,斜睨了一眼简繁,过了会,轻声道。
  “小沈家在南城。”
  南城是南方首富的所在地。
  老人像是想到什么,眉微沉,继续道:“简家内部的情况,帝都的局势,你都知道的,你想同那些个人对立,在简氏集团真正地站稳脚跟,这个相亲对象,对你百利无一害。”
  老人说话点到为止,但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利益纠葛,政治联姻,在他们这样的豪门稀松平常,真爱什么的,不过是存在小说电视剧里,骗骗小女生的玩意。
  听到真正的原因,简繁还是没有说话,但老人已经习惯简繁这样的沉默。
  在他看来,在商场叱咤风云,以利先行的简繁,没道理会不同意他的安排。
  这笔账,简繁自己会算。
  但当简繁起身要走,老人再一次提起“相亲”这事时,简繁缓缓推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的折光落在他狭长的眼上,冰冷的像山间落雪。
  他声音没有起伏道。
  “那是您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
  周日当天。
  帝都有名的空中云台私房餐厅“墨”,被誉为上流社会情侣相亲胜地。
  地处帝都cbd,寸金寸土的房价,以至于在这里吃一顿饭就是五位数起。
  裴清雅头戴帽子,眼带墨镜,一身裹得严严实实,在“墨”所在的大厦停车场里同许安深通着电话。
  “清雅,不好意思,我订的时间太晚了,没有订到顶楼,只能包下17层,下次我一定补偿你。”许安深有些微恼地道着歉。
  “墨”这样的顶级私房餐厅,背后都是好几股势力支持,其中最大的股东就是简家,所以,即使是许安深也没得特权使,还得老老实实地预定排队。
  不过,许安深也有些纳闷,当时他有询问顶楼是被谁预定了,餐厅经理只是冲他神秘地笑了笑,摇摇头表示不能透露客户隐私。
  可餐厅经理难得透着激动兴奋的眼,却让许安深在意。
  毕竟餐厅经理即使看到他,也只是保持着客套礼仪的淡淡然。
  “安深,没事的,在哪里吃都行,我…我只是想跟你见见面而已。”裴清雅温温柔柔的声音打断了许安深的思绪。
  许安深听到裴清雅的体谅,心里像是塌陷了一块,越发觉得有些对不起裴清雅。
  这要换成清欢……
  许安深怔了一瞬,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未带过沈清欢出入过高档餐厅。
  至于原因……
  “砰!”
  许安深被玻璃碎掉的声音吸引回神,才发现旁边服务生不小心打碎了酒杯。
  许安深蹙了蹙眉,他对沈清欢没多少感情的,怎么会忽然想到她?
  而且…沈清欢和裴清雅…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许安深揉了揉眉心,满眼再次充满着幸福。
  罢了,他现在只用想着裴清雅一个人就好。
  其他的人,无关紧要。
  只是略长的沉默,许安深怕裴清雅察觉什么,赶紧抛出了几个问题。
  可问出之后,裴清雅那边倒是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清雅,清雅,清雅?”
  “……嗯?”不知怎的,裴清雅的声音有些呆滞,夹杂着一些慌乱。
  “清雅你怎么了?刚刚怎么没说话?”许安深关切询问。
  “没…没事,我刚刚在找路,安深,我先挂了,马上就上去。”
  话音一落,裴清雅匆匆挂掉电话,错愕的目光持续盯着一个方向。
  她现在站在大厦停车场的专属vip停车入口,刚刚她有看到里面有辆车一闪而过。
  在那个瞬间,裴清雅连呼吸都静止了。
  不是因为那辆车多昂贵奢华,而是因为后座黑窗里影影绰绰的那道冷漠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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