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或用的是瓷片,下手虽然狠,但伤口不是很大,也并没有那么深,就是这血看得有点儿吓人而已。
    但在见过许多意外的大夫们看来,这点儿血也不是那么严重的。
    至少满宝在清理过后心里就放松了不少。
    她拿出济世堂的三七药膏给他涂抹,转身和殷老夫人道:“老夫人,他的身体不同于常人,伤口好的要慢些,而且这瓷碗是脏的,恐怕更易发炎,所以这药得按时涂抹。”
    谭太医微微点头,他早发现了,殷或可能是因为体弱的原因,他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伤口也更难恢复。
    满宝给他止了血,摸了摸他的脉后沉吟片刻,转身给他开了两张药方。
    她习惯性的要把药方递给长寿,想想不对,手一转递给谭太医,“您看看?”
    谭太医愣了一下后接过,他看了一下方子,微微颔首道:“小周大夫这方子开的不错。”
    殷老夫人听了,立即让人拿方子下去抓药。
    都不用跑远,他们自家的库房里就有完备的药材,没办法,家里有一个常年需要吃药的人,还要预备着各种情况发生,所以他们家里的药材总是有储备更换的。
    等人去抓药的功夫,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谭太医不知道该说什么,满宝倒是有许多话要说,但见殷或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殷老夫人这会儿只忧心她孙子的情况,因此也不想说话。
    殷四姐带着两个妹妹乖乖的候在一旁,正用帕子轻轻地抹眼泪,也不敢说话。
    白善看着这一切,抿了抿嘴没说话,白二郎踮起脚尖看了一下床上的殷或,挪到满宝身边忧心忡忡的问道:“殷或没事吧?”
    殷老夫人抬头看向他们。
    满宝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也看向了殷老夫人。
    殷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道:“周小大夫,我这孙子不会有事吧?”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老夫人,您知道吗,病也分为两种,身体上的病和心里的病,殷或身体上的病我就不说了,您都清楚,但您知道吗,人郁结于心,久了,心里也会生病的。”
    一旁的谭太医微微点头。
    殷老夫人怔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是心病。”
    满宝惊讶的看着殷老夫人,“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殷老夫人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后道:“小姑娘,这世上的事儿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我知道他的意思,可他是我们殷家唯一的血脉,他母亲挣命生下他,我当然也想他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世,可我们殷家也是大族,是由不得一个人任性的。”
    满宝摇头道:“老夫人,你还是没知道他的意思。”
    白善走到了满宝身侧,看着殷老夫人道:“殷家需要殷或传宗接代,想要他留嗣,您问过他了吗?和他商量过了吗?”
    殷老夫人微微蹙眉,这种事怎么会和殷或商量?
    “他身子弱,不宜伤神……”
    “但实际上,他一直为此伤神,且因为你们从不与他说,他思的还要多,伤的还要大。”到底是自己的朋友兼病人,下午分开时还好好的,这会儿就这样了,满宝还是有些生气的,她道:“老夫人,您从没和他说过,就怎知他不愿意呢?”
    一旁的殷四姐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周小大夫,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牢你费心的,而且才将小弟自己都说了,他不愿意的。”
    满宝就看向她道,“这家事要是影响到了病人的病情,那就与我这个大夫相关了。他说他不愿意,你们就听他的了吗?你们劝过他同意了吗?”
    满宝道:“不论他同意与否,你们不都已经拿定了主意了吗?也正因此,所以才觉得与不与他说都是一样的。可我要告诉你们,这是不一样的。”
    满宝道:“不说你们是大家大族,就是我这样的小门小户,从小爹娘也都教我们兄妹,我们是家里抚养长大的,长大后就得回报家里,要赡养父母,亲爱兄妹,殷或聪慧,又从小才依靠家里的钱势才能活到现在,他不会不知道这些。”
    “可是,我们父母再要求我们,也不会在地上画了圈圈,非得让我们一步一个脚印的落在那圈圈里,也不会我们说想吃糖饼,却硬往我们嘴里塞肉饼,”满宝看向殷老夫人道:“殷或的心病从来不是你们想要他成亲,而他想要换药多活几年,而是他想告诉你们他想多活几年,但你们却没人听他说话。”
    殷四姐一脸的迷茫,“这不是一样的吗?”
    白善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道:“不一样。”
    白二郎都鄙视她,“你是不是不常看策论?我跟你说,策论里一个字不同,它的意思都不一样,何况这后一句还比前一句多添了这么多字。”
    这时候是讨论策论的时候吗?
    白善推了他一把,让他安静点儿。
    殷老夫人怔怔的坐着,没有说话。
    殷或眼角沁出泪来,紧紧地闭着眼睛,听见屋里又重新沉寂了下来,他一颗心也慢慢的沉寂了起来。
    下人将熬好的药送上来,殷老夫人亲自拿了药上前,轻轻地摇了摇他道:“七郎,先把药喝下去吧。”
    殷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紧闭着嘴巴没有张开,慢慢的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