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那边有人在喊他:“走吧,霍老师,下去吃饭了。”
    “好,来了。”霍骁应。
    “怎么了?”
    王若含说:“没事,你快去吃饭吧,挂了。”
    她拿下手机,搓搓眼睛,给方春华拨电话,接通后,她鼻音浓重地喊:“妈。”
    方春华一听她的声音,着急地问:“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王若含用手背遮着眼睛,哽咽道:“你来接一下我。”
    回家的时候已经近七点,夜还没来,落日余晖倾洒在城市街道。
    “身上还有没有哪里疼?”方春华打着方向盘问。
    王若含摇摇头:“没了。”
    “你说说你。”方春华颤着声音骂她,“你看看你自己多大一个人,你都没比那姑娘高多少,你冲上去干嘛呀?医院没别的医生和男人了?英雄轮得到你做吗?”
    王若含提声打断她:“妈,你干嘛呀?”
    “我干嘛,我还想问问你干嘛呢?有谋才能有勇,你就是瞎来,还好今年去寺庙里求了个签,保你命大,我过两天得喊你乔阿姨再去一趟。”
    王若含的心情已经很差了,她把脑袋撇向一边,拒绝对话。
    “行行行,我不骂你了,等霍骁回来让他说你。”
    王若含蹭地一下直起身子:“你别告诉他啊。”
    方春华看她一眼:“你没告诉他啊?”
    “嗯,你别说。”
    方春华能理解她,但还是觉得这样欠妥:“王若含,你不能瞒着他。”
    王若含固执地摇头:“等以后再说。”
    她当然知道要告诉他,但不能是现在,她现在太糟糕了。
    如果让霍骁知道,他一定会再次提起辞职的事,自己上次那么信誓旦旦,她不能动摇,也不能让霍骁动摇。
    他对她的迁就和包容已经够多了。
    她不能让这么好的一个人无限制地为她做出让步。
    第五十七章 第八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 王若含的下巴淤青了好大一块。
    她对着镜子,抬高下巴反复看,方春华催她吃早饭了才下楼。
    “你今天休息吧?吃完赶紧回家去。”
    王若含一手拿汤匙一手捧着手机:“容欢今天约我逛街, 逛完再回家。”
    “不着急见霍骁啊?”
    王若含抬眸看她妈:“霍骁学校也有事, 他说下午再回去。”
    方春华哦了声, 又问:“容欢找你干嘛?”
    王若含刷着手机回:“说是想看看婚鞋。”
    方春华奇怪道:“她们家不是开大公司的吗, 没个姐妹朋友什么的?怎么约你看婚鞋啊?”
    王若含耸耸肩:“我哪知道啊,而且我怎么了?我不能和名媛做朋友?”
    方春华瞪她一眼,指着她说:“昨天晚上还跟我哭呢, 今天就又神气了是吧?吃完赶紧滚, 还你老娘一个清静。”
    王若含偏不如她意:“我不, 我明天还来。”
    中午在约好的商场碰面后, 容欢一见她就抓着她的胳膊四处查看:“我才听秦也说, 你没事吧?”
    王若含抽回自己的手:“有事还能站你面前啊?”
    她指着自己的下颚:“就这青了一块, 其他地方都没事。”
    容欢松了口气:“还好,你说说你。”
    王若含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理我都懂,师傅莫念。”
    容欢叹了声气:“要不你申请回口腔科吧?”
    王若含笑了笑:“你当口腔科就安全呢?有一次一男的, 刚做了牙就去咬核桃, 断了, 硬说是我们给他用劣质材料,来医院闹, 秦也被他带了一掌, 脸颊也肿了好两天呢。”
    容欢瞪大眼睛:“我靠?什么时候的事?”
    王若含想了想:“就去年前吧。”
    容欢回忆起来,气愤道:“他骗我说是关后备箱被撞的!”
    一楼尽是奢侈品大牌,容欢气鼓鼓地像只扑扇着翅膀的小母鸡,王若含抱住她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说你好歹一大家闺秀, 怎么有的时候比我还粗俗?”
    容欢顿了顿,咳嗽一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我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王若含愣住:“你不是容氏的人吗?”
    “姓容是姓容,不过我和那个容家其实隔得很远,得往上追溯好几代的那种宗亲,你懂吧?”
    王若含呆楞地点点头。
    “容家做生意发达了,其他旁枝都来攀关系,我家就是这样,我爸呢在公司占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我们家其实就是普通家庭。”容欢呼出一口气,说出来舒服多了,“我比较幸运,上学的时候成绩好,我有个小叔,现在是容副总,他老婆过世得早,没留下孩子,他也没另娶,他就问我爸妈要不要把我过继给他,他会资助我上学,将来会在公司提携我。”
    王若含接着她的话茬说:“但是等你将来有出息了,就得做牛做马回报他。”
    容欢品了品这话,倒是话粗理不粗:“差不多意思吧,容家内部一直在争权,我看见那些个叔伯就烦,非得一人独霸,大家共同繁荣不好吗?反正我不理解。”
    看来豪门也有豪门的烦恼,王若含想抬手挠下巴,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容欢拿开她的手:“您悠着点吧。”
    两人走进鞋店,已经提起打过招呼,店员把准备好的高跟鞋拿给容欢试穿。
    王若含坐在旁边,突然想起一事来:“那你调部门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要结婚,你小叔恨你没有事业心,罚你去个偏远部门吧?”
    她这话把容欢给逗乐了,不顾形象地在高奢店的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呀姐?是我自己申请的,那儿轻松一些,同事人也好,大家伙每天就研究一些有的没的的保健品,又没什么业绩压力,我最近上班可快乐了。”
    王若含问:“你怎么突然图轻松了?”
    容欢反问她:“人不图轻松图什么,难道图辛苦吗?”
    她站起身,跺跺脚上的鞋:“这双好看吗?”
    香槟色鞋身,鞋头的方夹闪着碎钻,王若含很喜欢,点头如捣蒜:“好看!”
    容欢说:“以前大家都说秦也高攀我,其实是反的,他是真少爷,我是假千金。所以我心虚啊,我就逼自己得努力一点。求婚之后,我就想,两个人结婚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所以我们得先把自己的人生过好了,等到我存款存够了,我工作稳定了,我思想成熟了再去考虑两个人怎么在一起。但哪是这么回事啊,一个人的舒适区加上另一个人的舒适区就是两个人的舒适区吗?”
    王若含将目光移向别处,若有所思。
    容欢又踩进另一双缀着珍珠的缎面白色婚鞋,问王若含:“你和你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啊?”
    王若含摇摇头:“还没定。”
    容欢从镜子里看向她:“我和你说啊,求了就早点定,别拖,越拖问题越多,看看我和秦也,折腾这么久。”
    王若含问:“那你后来怎么又决定结婚了?”
    容欢转过身,回答她:“离不开他呗,反正都确定是他了。”
    “你不心虚了?”
    “我后来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心虚呢?我漂亮聪明身材好还会赚钱,他才该心虚,咱们女的就该自信一点,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谁找你做老婆谁要烧高香去呢。”
    王若含用力鼓掌:“说得太好了!”
    容欢最后还是没选定哪一双作为婚鞋,王若含选择困难症比她还严重,给不了意见。
    犹豫了半天,容欢一挥手说:“让秦也挑去吧,他的新娘子他负责。”
    回到公寓,王若含发现霍骁竟然还没回来,她拨了个电话。
    霍骁说快了,在路上了。
    背景音里有“欢迎光临”的机械声,不知道他去买什么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王若含从沙发上起身。
    霍骁打开门,迎面被王若含撞个满怀。
    他往后踉跄半步站稳,抱着她说:“想我了吗?”
    王若含拖长尾音:“想——”
    霍骁带上房门,摸着她的头发问:“我不在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王若含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过了几秒才出声:“嗯。”
    霍骁:“什么?”
    “那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霍骁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好,你说。”
    王若含咬了咬下唇,开口道:“就是昨天医院有人闹事了,患者是个三岁不到的小男孩,手术失败没抢救过来,家长挟持了我们护士长的女儿,威胁医院承认是我们操作失误。当时小悦其实是和我在一起的,我去病房里把她一个人留在护士台了,所以我可能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就觉得我有责任,我不能让小悦出事,不然我会内疚死的。”
    霍骁一直安静听着,轻抚着她的头发:“所以你个小莽夫就冲上去跟人搏斗了?下巴疼不疼啊?”
    王若含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霍骁“嗯”了一声。
    王若含瘪着嘴:“我妈告诉你的是不是?”
    霍骁捧着她的脸,进门以来还没好好看过她的伤势,青紫了一大块,本来皮肤就白嫩,那淤青醒目又狰狞,他心疼坏了。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王若含圈着他的腰,眼里蒙了层雾气,“昨天在电话里,我哭哭啼啼地和你说了,除了让你着急也没什么用是不是,而且我怕你又说什么辞职的事。我就下巴青了一块,护士长今天告诉我,那个人已经被警察拘留了,官方澄清了医院的清白,小悦受了惊吓但也没什么大事,问题现在都已经解决了,没事了。”
    霍骁问她:“你想换工作吗?”
    王若含摇摇头:“我不喜欢中途遇到事就放弃了的那种感觉,我没有办法预知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也没办法做什么保证,但我不想辞职也不想换工作,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有更好的更轻松的地方我一定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