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影垂眸看向怀中小太后,许是妙龄女子正值花期, 经他日日灌溉,似吸饱了甘露的娇花,一日开得比一日鲜艳,若非当下情况紧急,他亦舍不得离开这朵亲手栽养的妖桃。
    “等殿下熟悉处理政务后,微臣便会领兵启程。”
    接下来的数日,摄政王言传身教,力求在他领兵前往西番前将小太后培养成一代明君。
    石中钰骤然理解朱昱为何这般不喜摄政王查验功课。
    凤夫子为师严谨,但凡学子有一丁点错漏,定要打上几下手板。
    只是太后殿下金尊玉贵,怎可让宫人施罚,于是这打手板的活计便留在深夜,由摄政王在帐内亲自执行。
    至于打得是哪里,只有帐内的二人知晓。
    轻微抖动的绯色金绣双凤帏帐中,传来小太后呜咽不清的怒骂:
    “凤殊影!你莫要混不讲理,哀家方才的折子究竟是哪里批错了?”
    “殿下进步神速,没有一丝错处。今日这顿,全当是谢师宴了...”
    翌日醒来,身侧床榻空空如也,昨夜被她骂作混账的男子已在前往西番的路上。
    耶律赤祁的兵马早在西番都城下盘踞数日,期间尝试攻城两次,好在当年西番建都时将城墙修得又高又陡,再加上面对灭国之灾,军民一心,奋起反抗,倒是抗住了辽军两次攻城。
    但随着城中粮食即将耗尽,守成之兵已是强弩之末,摄政王若是不速速动身,只怕赶去时,西番的国号已换做大辽。
    石中钰轻轻抚摸身侧尚有余温的锦被,若隐若无的檀香气渐渐唤醒她上一世的傲骨。
    “星蝉,伺候哀家更衣,通知卫总管将凤辇备好,哀家今日要去早朝。”
    金銮殿上,身前厚重的金纱垂帘被撤去,让她将殿下臣子或惊讶或疑虑的目光尽收眼底。
    “摄政王奉旨前去西番抗击辽兵,在此期间,朝中一切政事,皆由哀家接手。众位卿家,可有事启奏?”
    殿下群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良久,终于有官员出列请奏。
    “启禀太后殿下,洪灾过后,南方数州土壤因被洪水侵蚀,不适宜栽种水稻,玉米等作物。当地府尹鼓励百姓开辟新地,请求朝廷对开垦新地的农户免税三年。”
    “此事哀家有所耳闻,几日前同农司商议,除了免除三年农税,还决定免除灾地桑税。桑树耐涝,但凡愿意在涝地上种植桑树的农户,朝廷愿提供种子。”
    “...殿下可是想鼓励受灾地农户养蚕产锦?只是...去年锦缎的产量不低...”
    石中钰见殿下臣子露出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往年里,西番和辽国就少产锦缎,如今二国开战,当地农户更顾不上种桑养蚕,现下天气炎热看不出需求,等到秋冬之际,锦缎在两国定极为紧缺。”
    进奏官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欣喜万分道:“太后高瞻远瞩!”
    其他官员见高殿上的小太后还真有两把刷子,也不再揣着手中烫手折子,逐一出列启奏。
    小太后长相美艳,笑盈盈在凤椅上端坐,自然比摄政王冷肃着脸要平易近人得多,就连平日里闷葫芦的几位臣子,今日也多说了几句,不一会儿,殿中的气氛变得热络起来。
    朱昱坐在龙椅上,侧着小脑袋瞧向母后,见她无论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老臣还是红着脸吞吞吐吐进言的臣子,都是眉眼弯弯,应对自如。
    晨光落下万丈金芒,倾泻在金冠凤霞女子身上,为她皎洁的脸庞渡上了一丝威严。
    女子纤弱的身子里,偏偏有股强韧的力量,散发出令人心悦臣服的气势,朱昱一时不禁看痴了。
    早朝过后,石中钰又来到垂拱殿,与几位内阁大臣商议援兵西番的琐事。等到批完桌案上高高的一叠折子,窗外已是皎月高照。
    她伸了伸僵硬的腰身,感叹摄政王真是精力旺盛,如此劳碌的一天过下来,晚上居然还有精力爬上凤榻上自荐枕席,想到平日里自己总嫌弃摄政王不知餍足,每每找借口拒绝,顿觉心生愧疚。
    松弛下紧绷了一日的精神,接过星蝉奉上的香茶,石中钰缓步走至窗前,望向夜幕中明澈的月亮,骤然空下的心不免开始思念起那个男子...
    千里之外,凤殊影抬眸看向如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皎月,也不知这个时辰,小太后歇下了没?
    “启禀大帅,前方探子来报,果然如您所料,耶律赤祁决定今夜再次攻城。”
    蚩放将军小山般高壮的身子后,是肃然有序的五万黑鳞军,仿若黑暗中的勾魂使者,手持利刃,静候前方男子一声令下,手中利刃便可尽饮热血。
    今夜风向朝西,若以火炮投掷,借着风势,城墙上的防守宾定会被烟雾迷得晕头转向。
    确是最合适不过的攻城之日。
    “出兵!”
    凤殊影沉声下令,驭马前行,身后黑压压的黑鳞军在沙地上悄然无声,好似一条幽冥黑河,快速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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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城门官祁勇已有十日未曾合过眼,手掌上缠绕的血纱布变得黏腻不堪,在闷热的夏日里发出阵阵腥臭。
    冰凉盔甲上裹着一层又一层黑血,干涸成块,随着他微小的行动,都会化作血块,簌簌而落。
    他紧紧盯向城下黑漆漆的辽兵,眸中没有一丝情愫。即便这些辽人兵刃下有他同胞的魂魄,但他的心情已从最开始的愤怒,恐惧,慢慢变得麻木,甚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