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定侯闻得石太后这番言辞,呆呆地看向龙椅上正在打瞌睡的小皇帝,想要出言质疑,蛟椅上那位却开口了。
    “宣定侯莫非还听不出太后的意思?陛下尚且年幼,都知晓腐肉不除,必蚀全身的道理,宣定侯纵容嫡子在边疆花天酒地,泄露军事机密,是想让南朝重蹈前朝覆辙吗?”
    “微臣...微臣不敢。”
    宣定侯被摄政王厉声质问,只得双膝跪地,忍下痛失爱子的悲怆。
    户部侍郎石禹临隐在一众大臣中,好奇地瞥向垂帘内模糊不清的身影,高殿上那位处事波澜不惊,四两拨千斤的太后可还是他胆怯软弱的小女儿?
    见宣定侯败下阵来,石中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倚靠在椅背上。
    大惊之后必有大困,石中钰觉得自己的眼皮好似挂上一块秤砣,越来越沉,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倔强地把身子朝摄政王相反的方向倒去。
    许公公站在二位主子身后,看到小太后左摇右晃的身子,心也跟着打起摆来。
    眼见着小太后就要从凤椅上栽下来,许公公正欲上前搀扶,却见摄政王隐在垂帘后的右臂一展,把朝另一头歪去的小太后稳稳揽在肩头。
    动作行云流水,利落至极。就连在睡梦中的小太后也毫无察觉,枕在摄政王坚实的手臂上,酣然大睡。
    许公公悄悄收回方才迈开的步子,端着怀中的佛尘目不斜视地盯向脚下的琉璃金砖。
    鼻尖尽是那人霸道的气息,石中钰这一觉睡得甚沉,居然还做了一个梦。
    “殿下再坚持坚持,现下宫外都在传言摄政王觊觎您的美色,将您囚禁于宫中,端王和贤王都给皇上递了折子,勒令摄政王请您出宫,共理朝政。”常嬷嬷坐在床榻上,哄劝石中钰喝下汤药。
    自从宫变后,她已经高烧一月有余,未曾上朝。
    石中钰盯向常嬷嬷手中乌黑的汤药,这是父亲派人暗中送来的药膳,服用后,可以让身上冒出红疹,且高烧不退。
    “嬷嬷,我不想再喝了,你同我父亲说,让他接我出宫。”
    “殿下莫要任性,您又不是没读过史记,历朝历代,有那个太后回娘家住过,您既已入了宫,就是宫中的人了,石侍郎费尽心思为您铺好了路,您可要把握住机会,让凤贼低头求您上朝,趁机敛权,只有这样,您才能在宫里活下去。”
    常嬷嬷似是全为她着想地劝慰道。
    石中钰咬咬牙,捧起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接过石中钰手中的空碗,常嬷嬷眉开眼笑,正欲再劝上几句,突闻殿外的内监通报:“摄政王驾到。”
    方才还在意气风发大骂凤贼的常嬷嬷,赶忙把手中的空碗藏在几上的蓍草方瓶后。
    朱红门扇被推开,石中钰慌忙钻入锦被中,小脸烧得通红,却仍觉身上冰冷刺骨。
    “太后殿下,摄政王来看望您了。”耳边传来常嬷嬷谄媚的声音。
    石中钰慢慢睁开眼,绛紫秀金蟒袍乍然出现在她眼前,绣娘的功底十分了得,袍上四脚金蟒栩栩如生,正踩着波涛巨浪龇牙咧嘴地盯向她。
    缩在被窝里的石中钰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太后凤体如何了?”脑顶传来清冷的声音。
    石中钰忍不住把身子往被窝里钻了又钻,恨不得钻到底,消失不见。
    “回禀太傅,殿下还是老样子。”常嬷嬷恭谨地答道。
    “拖下去,掌嘴。”摄政王垂眸看向床上缩成一小团的身影,连半分余光都没赏给插嘴的常嬷嬷。
    “且慢...” 石中钰终于从锦被中探出身,她仰起头,双眼红肿,盯着身前高挑伟岸的男子,却不敢直视他犀利的双眸,只把目光停留在他领口的白玉纽扣上。
    “常嬷嬷不是有意的,是哀家...嗓子倒了。”
    “摄政王,奴才不是有意的。”常嬷嬷磕头如捣蒜,咚咚几声响后,额上已带上血印。
    “既然殿下替刁奴求情,微臣就免去此奴以下犯上的处罚,来人,拖下去,凌迟。”
    常嬷嬷松下的气还没到嗓子眼,就被前来的侍卫堵上嘴拖走,她惊讶地望向摄政王,似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待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拖出殿外。
    “摄政王,你...你这是作何?”
    石中钰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睁睁地看见常嬷嬷被人拖走,挣扎间,她前襟的带子略有散开,露出大片莹白的锁骨。
    凤殊影深如寒潭的漆眸在那片莹白上略略一顿,缓缓道:“微臣查明,太后殿下的病乃是此奴暗中投毒所致。”
    许公公立即奉上一小袋桑皮纸。
    “禀告太后,这是奴才从常嬷嬷屋中搜出的药,经太医分辨,里面掺有能使人高烧不退,精神亢奋的食血草。”
    石中钰脑中一阵嗡鸣,隐隐听到摄政王说道:“常嬷嬷谋害太后,处以凌迟,以儆效尤,此事过后,殿下的身子也该康健起来,文武百官还在等着太后临政。”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今日前来,并不是来向她低头,而是警告她,装病一事,止步于此。
    “哀家若是不愿,摄政王还能绑着哀家上朝吗?”
    石中钰明艳的大眼中布满血丝,她终于敢直视此人冰若寒潭,毫无情愫,睥睨万物的漆眸。
    鼓起她身上全部的胆量,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