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谋反了!快...”
    窗外突然有人高喊,一道热血猛然喷溅到金沥双喜字的窗棂上,那人的喊声也戛然而止...
    “咣当!”
    银盘上的卺酒洒撒了一地,喜娘冷漠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殿内众人更是面无血色。
    常嬷嬷体似筛糠,跌坐在石中钰身侧,臃肿的身子把喜床上铺满的“枣生桂子”碾得稀碎。
    定北侯凤殊影的恶名真是如雷贯耳!
    隐在凤冠珠链后的石中钰微微扬起唇角,她看向钻进桌案下的小侍女们,心想在上一世,自己好像也是这般慌张,在听到凤殊影的恶名后瑟瑟发抖,恨不得化作一只老鼠,好悄无声息地钻出金碧辉煌的朝凤宫。
    谁又能想到,胆小如鼠的她会在往后的十余年中,凭借着石家的扶持,与这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斗得不死不休。
    待她终于设计在辽地取走凤殊影的性命,却也迎来了父亲亲手送上的毒酒。
    “钰儿舍身饲虎,是南朝最大的功臣,如今凤贼已死,钰儿也应追随先帝,好成全石家女子忍辱负重的美名。”
    石中钰自嘲一笑,父亲卸磨杀驴的速度让她叹为观止。
    她举起托盘中的毒酒,淡然看向石禹临:“哀家死后,石相要怎样处置皇帝呢?”
    石禹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锃光瓦亮鎏金地砖沉声道:“皇后已有了身孕。”
    “原来石相还是要走摄政王的老路。”石中钰面露不屑,仰头饮尽杯盏中的毒酒。
    真苦啊!这味道,就像她在宫中这几十年的人生,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最终却落得个苦不可言的死法。
    “石相若是能在辽地找到凤殊影的尸身,就把哀家同他葬在一起,钰儿残破之身,不配侍奉先帝。”
    石禹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感受到胸口传来的绞痛,石中钰的视线逐渐模糊,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问:“父亲,我...长得像母亲吗?”
    石禹临终于抬起了头,他望向榻上蜷缩成一团的石中钰,眼中一片冰冷:“容貌不像,但你同她一样自甘堕落,竟然对乱臣贼子许以真心。”
    石中钰很想破口大骂,老娘才没有对凤殊影那个混账动过真心,只可惜毒酒已然发作,她只能睁着空洞无神的大眼,死不瞑目地望向北方。
    再次醒来之际,石中钰发现她正身着凤袍,倒在金石龙柱下,耳边还传来常嬷嬷的训斥声。
    那个老虔婆,不是早被凤殊影凌迟了,莫非她还特地等在黄泉边,非要骂上自己几句才能安心投胎?
    待石中钰发现她没有死,而是阴差阳错之下重生在她与永宁帝大婚当日,气得她只想叉腰大喊一句,老天爷,您好歹再往前安排一天啊?
    两世为人,都逃不过被冠上南朝最荒.淫帝君之妻的名份,她与这位仅只有一面之缘的永宁帝,可真是“天赐良缘”。
    更何况在今日,她还会遇到那位与自己后半生纠缠不清的男人。
    石中钰下定决心,既然老天给自己重活一遭的机会,她一定要远离前世朝堂的党派纷争,后宫的刀光剑影,以及...那个人,带着小昱儿,在宫内躺平一生!
    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
    朝凤殿的大门被撞开,几个人形血葫芦先被扔了进来,常嬷嬷撑起胆子向仰面朝天的血葫芦看了一眼,发现此人居然是禁军马统领。
    连禁军统领都死了,看来今夜宫中的贵人们都要凶多吉少,想到如此,常嬷嬷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队黑鳞军迈进殿内,走在最后面的那人身形高大,他脚下的战靴似是刚从地府血池中趟过,一步一个血印,走到凤冠霞帔的女子身前。
    此人用冰冷的目光扫视殿内,还在抽泣的小宫女顿时止住了抽泣,恨不得把自己的呼吸声都憋回去。
    殿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清晰可见。
    “哗啦啦”
    石中钰眼前的珠链被一柄饮饱血的龙渊剑挑起,凤殊影清冷的俊脸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几滴鲜血落在她高挺的鼻梁上,顺着她的鼻尖滴落在赤红凤服上,消失不见。
    浓郁的血腥气熏得她胃中筋挛,石中钰紧绷的小脸终于垮了下来,她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此生初见,他还是这般令人讨厌!
    耳边传来一声浅笑,那人凉薄的声音一如记忆中般冰冷刺骨。
    “皇后娘娘若是吐舒坦了,便随本候到正殿宣读遗诏。”
    永宁帝已死,殿内众人只觉头皮发麻,朱氏皇族的日子,可是到头了?
    石中钰终于摘下了沉重的凤冠,厌恶地扔在地上,起身跟随在凤殊影挺拔的背影后。
    出了朝凤殿,石中钰看到殿外青石砖面上横七扭八歪倒着数名禁兵的尸体,凤殊影手下的黑麟军正命令瑟瑟发抖的小太监们把死尸拖走,宫女们则是惨白着脸提起水桶冲刷地上的血迹。
    上一世,石中钰是坚持到此地才吐的,只不过方才在殿里已经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尽了,在途径这片人间炼狱时,也只是胃中有点翻涌。
    大殿内已经黑压压地跪了一群人,石中钰放眼望去,宫里的主子们都在此了,只不过往日里嚣张跋扈的那几位,如今都匍匐在地,裆下冒着热腾腾的腥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