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媒人两头跑,换帖,合字,小礼,谷儿的亲事很快落定。邱卫长家派人来老宅下定的那天,稻儿坐在院子里跟婆婆大嫂一起腌咸菜,小心翼翼地道:“娘,你知道我堂妹姜儿吗?”
    婆婆道:“知道,陈天师的大名谁不知道,来俺们村收过惊的,听说还受了圣旨得了个官身呢!不过...不是跟你娘家断了亲吗?”
    “嗯,亲是断了,可她对我还挺好的,上次回村她还跟我唠了几句,问我过得咋样。”
    婆婆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咋说?”
    “我实话实说了,相公虽然腿不好,但公婆哥嫂都对我特别好。”
    婆婆叹口气:“知道你心里有委屈,老二打小可皮实了,要不是摔了山沟子......”
    她吸吸溜溜抹起眼泪来,大嫂在一旁跟着红眼眶,稻儿忙擦擦手去拍婆婆的背:“娘你说哪儿去了,我不委屈,嫁到咱家来我高兴着呢。相公人也好,处处让着我,我...我就是不会说话。”
    婆婆揩把泪:“这几个月你咋样我都看在眼里,是个好孩子,二郎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稻儿微笑:“相公是有福气着呢,娘你可知道,我堂妹说相公的腿能治。”
    “啥?真的?”
    “是啊,就是...她要钱。娘你也知道我们断亲了,我没脸求她啥。”
    婆婆激动地甩开咸菜坛子:“要钱给钱啊,能把我二郎治好,卖房子卖地也愿意!”
    稻儿瞥了一眼大嫂,见她脸上毫无不虞之色,赞同地点着头,终于发自肺腑地笑了。
    谷儿的亲事定在来年正月,这期间陈姜去了前山村四次,每次都遣开众人,单独与“堂姐夫”呆半个时辰。最后一次,她带着一百两银子离开邱家,走后不久,院子里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夜里,形容鬼魅的黑衣人从屋顶漏瓦向房内观看,见邱家二郎架着媳妇站在床边,艰难地向前挪动脚步,走了一个来回后夫妻俩相视一笑,随后抱头而哭,一起倒在了床上。
    京城皇宫御书房内,皇帝放下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喃喃道:“鬼不得见,难辨真伪,瘫儿复行,凡眼可证。这小陈少监,有了五百万两尤嫌不足,一百两银子也不放过,当真奇人。”
    他捋须哈哈笑起来,吩咐内侍:“叫太子来见朕。”
    坐在家中书案前,陈姜掏出一个金制印章把玩,一会儿对着窗户迎光转动,一会儿在手中抛来抛去,玩得不亦乐乎。
    师焱从墙外飘进来:“已离去。”
    “暂时罢了,以后哪天说不定又回来了呢,杨贼对我可不放心。”陈姜将印章随意撂在桌上,“这玩意儿看着糟心,想起那五百万两我就心疼。”
    印章是假的,是陈姜自己做的,真印章已经交给了郭纯嘉,让他转交袁熙。他们怎么避开皇帝耳目,将五百万两分散取出,陈姜管不着,她应付皇帝的暗卫已经厌烦透了。
    有事听召,无事自由,是皇帝答应她的条件之一。不过从她离开京城将近一年的时间,一直有两个暗卫在轮番监视她的行举。师焱可以设结界,但时间不宜过久,否则会被暗卫看出端倪。于是她去拜访郭纯嘉还要跟他装模作样地扯些闲篇,瞅着机会设置个瞬息结界,把印章扔给他了事。
    扔前陈姜给了暗示:“世间许多人对天师有偏见,认为我们是骗子,看看我呀!我可是司天台少监,皇上亲自封的官!这是皇上对我的信任!”
    所幸郭纯嘉是个机灵人儿,即使刹那没想明白,也能不动声色地配合她高谈阔论,眼疾手快地完成交接。
    钱送出去了,陈姜就能稍微自在点的生活了,她在捉鬼安宅做纸扎之余,大把撒钱,大买良田,在府城城郊买了一个庄子。为家里添置精细物品,为廖氏买了很多贵重首饰,给陈百安送进学堂的都是顶级笔墨纸砚。闲暇时分还去逛书画古董铺子,购买名家字画,珍稀古玩,一副钱太多不知怎么花才好的样子。
    皇帝得知会觉得这是正常表现,毕竟她可是拥有几百万身家的女子。可只有陈姜自己心里有数,存款一直在十万两左右徘徊,有生意做时还能补上点,没生意做时她即使心痛也照样要大手大脚,方能不引起怀疑。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白做工让人意难平。但看着终日提不起精神的赵媞,她也只好自我安慰,送走绿鬼才是她毕生的宿命责任,钱就当投资了,等袁熙当了皇帝,一定会给她补回来的。
    大寒小寒冰如铁,转眼又一年。陈姜十四了,陈谷十六了,她的好日子也在正月二十六这一天到来。
    老宅过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年,万氏的郁气终于在谷儿的亲事上得到释放。与邱卫长做了亲家,以后别的不敢说,凤来镇周边可能横着走了。虽然二房那个臭丫头还是惹不起,但断了亲她也不认这个孙女,从此当她不存在,让她一家三口孤零零过去吧,死了祖坟都进不去!
    与对稻儿出嫁时的抠门相比,万氏大方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谷儿办嫁妆,秦氏自己又添了几两,厢房里堆满了大小箱笼,各式铺盖,银首饰也添了一套。
    万氏请了个专门走村串乡做席面的师傅,杀猪宰鸡的替中午娘家酒席做准备,院子里往来邻居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婆媳俩里外招呼着,笑得合不拢嘴。
    谷儿身穿大红嫁衣坐在房中,被几个村中丫头子围着,一脸满足地接受她们夸赞羡慕。听得外头秦氏叫唤一声:“稻儿,你回来了?”她不屑扬起嘴角,大姐又是一个人回来的吧,嫁那么个瘫子,日子肯定苦不堪言,上回看见她更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