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焱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她的目光有点奇异。
    影子进了府城就像鱼儿入海,两天摸熟了方向,内外城到处飘着玩,带回了所有做白事行的店铺方位。陈姜跑了两三家,递上“名片”,介绍了纸扎产品,不意外地遭到两家拒绝,意外地收获了一家可以一试的惊喜。
    这本就是捎带手的事情,陈姜没报多大希望,但要是府城真有同行愿意代卖,她就要考虑入手一驾马车送货了。因为城市大,富人多,商品流行起来的速度可比小乡镇要快多了。
    次日,陈姜到林家与林娘子汇合,与她一同返回位于知府衙门后头开明巷的郭府,也是同知府。
    林娘子的夫君郭纯嘉是青州府的同知,二把手,五品官。在本地称得上位高权重,能罩着林家不稀奇,林娘子回娘家称王称霸也无可厚非。
    但郭同知的夫人却另有其人。
    林娘子是如夫人,说白了就是个妾。来之前曹姑爹并未告知陈姜,只说对方官宦人家,行事务必谨慎些,这一消息还是她跟客栈小二聊天聊出来的。
    三年前郭纯嘉来青州上任,同年底就纳了十九岁的林娘子,据说除了没穿正红没走正门外,一切都是按照娶正妻流程走的,可见四十多岁的郭同知是多么喜欢这个商户小娇娘。
    作为一个妾,林娘子在郭府的待遇可和那蓝女鬼大不相同。陈姜跟着她入府,一路遇到的下人个个毕恭毕敬,统一称呼她:二夫人。若不了解内情,还以为郭纯嘉排行老二,她是正头娘子呢。
    同知府按规制建造,不属于个人所有,换届后就会留给下一个同知使用,相当于员工宿舍。面积不大,房院中规中矩,勉强算得上古朴典雅,跟奢华沾不上边。唯独林娘子的小院,砖新瓦亮,梅蕊飘香,庭中还置了一架秋千,看得出用过些心思。
    这是翻新后的院子,进屋便能闻到一股清漆的味道。陈姜在外室坐下,林娘子进内室换了身舒适衣裳,出来道:“陈天师,我身子不便,就不陪你了,让丫头带你四处转转,老爷不在家,你尽可放心查看,不过......东边的锦绣园,可以在外头瞧瞧,就不要进去了,大夫人在那处礼佛,不喜人打扰。”
    陈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又是东院,又是大夫人。拥有两个及以上女人的家宅,大概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而且,这回的问题,还就是出现在大夫人身上。
    凭着出色的理解能力,陈姜完全掌握了师焱传递的信息,她装模作样地在同知府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对林娘子道已找到祟源。
    林娘子早听小丫头回报陈姜在锦绣园外站得格外久,楚楚眉目间有一缕压制不住的喜色:“是何邪祟害我?”
    陈姜高深莫测地吐出锦绣园三字,林娘子已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果真如此,果真如此,陈天师厉害,我就猜到......”
    她咽下半句话,顿了顿又道:“陈天师可敢断定?或者说有何凭据?这件事若关系到锦绣园,我是做不了主的,只能到老爷面前说分明。”
    陈姜挂着成竹在胸的笑,说话又轻又慢:“没有凭据,我敢开价千两么?神棍门从不做那等欺世盗名之事,接了你的生意,就务必做到让你满意为止。”
    她一副小女孩外形,但从入府到现在没表现出一丝对官员的惧怕敬畏,见了林娘子房里精致的摆设更无半分艳羡之色。眼神与神态如成人般淡定沉稳,口气意味深长暗含机锋。
    林娘子微微一怔,与陈姜四目相接,眨也不眨地盯了她半晌,蓦然笑道:“好,好一个冰雪聪明小天师,前前后后请了几拨,独你一人能解我忧困。若叫你随我到老爷面前回报,你可敢去?”
    陈姜不屑地哼了一声:“林娘子,怕是你没有听过我神棍门的大名,可知我曾做过谁的生意?”
    “谁?”
    “你家同知老爷见了也要跪着的那位。
    林娘子吓得花容失色,额上现出冷汗,陈姜得意地瞥了师焱一眼,瞧见没?你有真本领,我有唬人计,强强联手,无往不利。
    前朝时,郭纯嘉见了赵媞可不得跪着嘛,她也不算唬人。
    中午留在林娘子院里用饭,饭后陈姜学了王七婆的打坐避人大法,在偏房跟师焱讨论接下来的事件走向和如何将本次生意做到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一人一鬼探讨得很融洽,因为基本上都是陈姜在说,师焱只需同意就好。
    未时末,郭纯嘉下衙回家。林娘子先去知会了一声,大约是被骂了,红着眼回来请陈姜。
    同样是在书房,郭纯嘉派头十足地接见了陈姜,见是个孩子满心不快,当着面又瞪了林娘子一眼。林娘子一撅小嘴,一红杏眼,一捂小腹,他又硬生生压住了脾气,耐着性子听陈姜说话。
    很快,他就被陈姜不卑不亢的态度,玄妙精绝的专业术语,以及对其家宅不宁的判断给......激得怒不可遏。
    “胡闹!”他猛拍桌子,山羊须气得一抖一抖,八字眉倒竖,小眼睛怒光外射:“你是哪里来的诓儿,小小年纪做这种坑蒙拐骗之事,竟骗到我府上来了,不怕本官把你抓进大牢吗?”
    林娘子这会儿倒不敢撒娇卖怜了,她看出老爷是真的生气,只好委屈地看着陈姜。
    “不怕。”陈姜道。桌上的宣纸都被他拍飞了,可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