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气得脸通红,想驳不知从何驳起。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靠在门框上的陈姜冷笑一声,看一眼廖氏,意味深长道:“又要往你身上扣屎盆子了?咋办?”
    廖氏红涨着脸,咬了咬牙,低声道:“拼命。”
    陈姜颇以为然点点头,闹呗,想闹就往大了闹,她抬腿走过院子,一把拉开了大门。
    “来,叔叔大爷婶子大娘都别走接着听啊!三叔的事没厘清呢三婶就想给我家栽赃,咱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让大家给评评理,老陈家这一窝子里头到底是谁骗钱,谁心毒!”
    她回身一指乔氏:“三婶想掰扯的是月前那桩事吧?看来三叔干过的你都知道,那侄女今天就来跟你捋一捋......”
    “啊啊啊!”
    她刚说了一句话,院里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嚎叫,瘦小身影飞快地扑了出来,一巴掌狠狠扇到她的脸上:“滚!老陈家没有你这个孙女,带着你娘滚!从今以后不许再来老宅!”
    没打算提杀人的事,可是万氏又来飞身救子了,陈姜被扇得一个趔趄,耳朵嗡嗡的。
    她也没想到,被打后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看师焱。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下意识就去找师焱在哪儿。见他果然再度阴了神情,寒了眼神,忙急使眼色暗示他别轻举妄动。
    可是迟了一步,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金芒流星就如箭一般穿入万氏天灵。陈姜眼睁睁看着她浑身一僵,目光呆滞,嘴角向两边扯起诡异的弧度。
    刚打过孙女,万氏忽然举起双手左右开弓对着自己的脸狂扇起来。“啪!啪!啪!啪!”每一巴掌都使了十足的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戏码让院里院外所有人都惊呆了。端碗的邻居筷子顿在半空,大房众人目瞪口呆,乔氏甚至忘了哭,张着嘴不知所措,就连躺在地上的陈恩常都偷偷挤开半只眼,看清他娘的举动后,两只眼便都睁开了。
    陈姜倒吸一口凉气,上去拼命按住万氏胳膊,“奶奶,我错了,我再不胡说八道了,您别这样,都是我的错,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她按不住,万氏劲力突然变得极大,两只手机械地扇着,嘴角流出血丝,两颊肿胀,最可怕的是“她”还在笑。
    “奶奶!”陈姜恼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别,打,了!”
    万氏倒下去的时候,陈姜也瘫坐在地,手臂沉得像坠了铅。
    李家人等到天黑,终是无功而返。神棍门传人的热闹不但没有看完,还把自己也看进了热闹里,村里人临睡前可有得嚼了。
    更深夜静,赵媞优雅地靠在桌边作假寐状,影子不知溜去了哪里,里屋姑嫂沉入梦乡。陈姜悄悄从外屋床上爬了起来,她穿好外衣鞋子,轻手轻脚拉开门,走出屋子,走出院子,走到家后荒地上。
    明月高悬,莹白月光柔淡如水,夜虫在草间啾啾鸣叫,山村的夜静中有闹。
    她看着黑黝黝的大苍山,许久不知如何开口。金黄光芒定在余光的一个点上,也同样沉默。
    陈姜抹了抹脸,转头看他:“谢谢你师兄,但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师焱依然沉默。
    陈姜语速很慢,斟酌着道:“你也曾经活过,应当知道人就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爱恨悲欢,挫折坎坷,没什么大不了的。阳间也就是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国法,家法,孝道,信义。除非做个永不入世的隐士,否则一旦与人交往,产生联系,便无法避免冲突矛盾的发生。”
    “被奶奶打了,我肯定不高兴,”陈姜笑了笑,“但是因为孝道,我不能当众打回去。有的仇该报,可报,有的仇不该报,也没法报。这种无可奈何,是身而为人常有的体验。就是人间的真龙天子,他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也要隐忍,也不能事事如意。做人嘛,难免的。”
    她不知师焱听懂没有,兀自叹了口气:“我很感谢你维护我,为我出气,但是真的别再这样了。你是鬼,不是人,你可以抓鬼,别干涉活人。好吗?”
    师焱安静地听,直到她说完,张口就把陈姜气了个倒仰。
    “不好。”
    “你......”,气氛如此静谧,情绪如此和缓,陈姜心说自己都没发脾气,他却是根本没听进去。
    师焱看着她突然竖起来的眉毛,淡淡一笑:“欺你,不可。”
    陈姜顿时无言,友谊的小船才刚扬帆,要不要这么霸气侧漏?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好了呢!
    他负手而飘,黑衫与乌发自带鼓风机效果,漂亮到不似凡人的建国脸微微笑着,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宠意,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陈姜突然感觉心头一跳,赶紧吭吭干咳两声,回避了他的眼睛,四下转头看了看:“算了,我说了不听你就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还得去李家呢。”
    四目相接时,陈姜惊了。那眼神不像宠物依恋主人,不像朋友欣赏朋友,不对劲,很古怪。他这样看着她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世界之大,阴阳眼也未必就只有她一个人吧,想交朋友哪里不能交?想一想从相识之初他就对自己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莫非,他有阴谋!
    一瞬间,陈姜思绪翻飞,越想越害怕。不!我还是个孩子......至少表面上是个孩子,师兄你在想什么?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