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姜一口气说完,点点桌子道:“就这,该说的我都说了,没当着我哥就是不想伤他的心,他对你……唉,看你也不像疼儿子的人,说了白说。”
    “谁说我不疼儿子?”廖氏忽然低声说道,“我疼的,只是我想……”
    “我知道你想啥,”陈姜戏谑地看着她,“你想等你过上好日子后,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也过好日子了,对不?”
    廖氏眼里迸出一道光,她不说话,目光却分明在反问,难道不对吗?
    陈姜啼笑皆非,到底是无知村妇,没有文化不知道害怕呀,比二八少女还天真。
    “算了跟你说不通,反正还是那句话,你要走,我送你二两盘缠,多了没有,就此断绝;你不走,就别当家了,该你护着的时候你不护,以后也不需你护,多听听儿女的话,少不了你吃穿,别忘了我可是阎王殿里走过一遭的人。”
    这话说的大不敬大不孝,上下颠倒伦常崩塌,可廖氏依然没有想起孝道这一茬来。也许是被连番高强度颠覆性的攻击弄昏头了,也许是多年执着的心态终于被陈姜言论炸出了一条亲情裂缝,她再次沉默了。
    陈姜到底是不是陈姜,廖氏已经不想去深究,她有太多把柄握在这个闺女手心里,如果依着陈姜从前泼辣的性子闹将出去,她会死得很难看,于是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她决定放弃思考。只是哆哆嗦嗦摸出了那块玉佩,摩挲着,眼泪又掉个不停。在这个极为艰难的时刻,仿佛只有玉佩能给予她力量。
    “要走就赶紧,不走就把银子放我枕头下吧,我干点正事去。”
    陈姜看不得一个儿子十好几,自个三十好几的中年妇女如此“情痴”模样,后槽牙都快酸倒了,赶忙撂下话出门去了。
    陈百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陈姜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跟大水缸较劲,边儿地上搁着盛满水的木桶木盆。
    “姜儿,娘呢?”
    不记得他以前这么关心廖氏啊,陈姜横他一眼,“你娘在屋里好好的,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干啥呢?”
    陈百安放心了,对妹妹的信任落到实处感觉非常好,忙道:“你干啥呢?”
    “我要把缸拉到有太阳的地方,晒水,洗澡!”
    陈百安放下背篼,不解道:“烧水洗呗。”
    “用做饭的锅烧?”
    “是啊。”
    “呵呵,我还是拉缸吧。”
    大缸沉重,空的时候搬起来都费劲,满时就更难挪动。兄妹俩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将缸移出房檐阴影。热辣辣的太阳晒上一阵,晚上就能洗个温水澡了。
    搬好缸,陈姜累得呼哧带喘,拍拍手道:“借到啥了?”
    陈百安把背篼里的野菜一把一把掏出来,闷声道:“奶奶不让苗儿给我开门。”
    陈姜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意外:“你打了三叔,奶奶怨恨你呢,不借就不借,以后咱有了好东西,也不借给他们。”
    小妹说话总是放肆得很,陈百安不知怎么接,索性闭嘴,进屋去看他娘。
    野菜都是常见的品种,扫帚头,马齿苋和野韭菜。陈姜凭记忆也就认个大概,反正陈百安敢挖就肯定是能吃的,于是先择洗了几遍,根据形状把野菜分类,放在锅盖上晾晒一会儿去去水气。
    忙乎了一气,目测日头才移了一点点。起得早就这好处,时间很多,陈姜琢磨着是去睡个回笼觉还是出门溜达溜达。影子也不知飘去哪儿了,阳光烈的时候对它可没好处,思量片刻,她还是决定出去视察一下自家的田地。
    叫出陈百安,跟他说了打算,两人并肩出门。陈姜走着随意问道:“你娘吃饭了么?”
    “没吃。”
    “我就这手艺,爱吃不吃,她说啥没?”
    “说心口疼,要去睡一会。”
    陈姜玩笑道:“你娘看来还是舍不下你的啊,这么好一个儿子,过两年就能娶个媳妇来伺候她了,再过两年就抱孙子玩了,走了才是傻子。”
    陈百安脸孔微红,自动忽略她的调侃,不赞同地瞅她一眼:“那也是你娘。”
    “嗯嗯,我娘。”陈姜不在意,嘻嘻笑着四下打量。
    她家在村里已近边缘,加上背靠大苍山,房子盖得坐南朝北,晌午一过阳光就稀了,地理位置十分不佳。要进村中,还得先穿过小树林,跨过溪沟子,称不上远,但要遇事想找人帮忙也是麻烦。
    想想廖氏也是心大,孤儿寡母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万一来个心怀不轨的她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溪沟子从苍山上源流而下,流经大槐树村,冲出一道宽而浅的水道。流到村中地势低洼处,又形成了一个小水塘,村人洗衣洗菜,包括吃喝用水都在那处,过了水塘便一路流向村外不知哪里去了,因是活水,倒是干净的很。而村尾这一段水流稍急,沟里除了泥沙多是石头,容易割伤手脚,除了附近几家住户,平日并不多见来人。
    陈姜在溪沟子边停留了好久,一会儿撩撩水,一会儿掀掀石头,牙签大小的鱼儿机灵地在水下游窜,青苔浮草间还有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螺蛳若隐若现。
    陈百安不明白每天都要过几次的溪沟子有什么好玩,看陈姜那饶有趣味的模样,就好像第一次见到似的。
    玩了会儿水,陈姜抬头问道:“哥,你可知道咱们国号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