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昌林摇了摇头,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盛京有能力做这事的人的确不少,可那几人根本没必要去做这样的事。昌林愚钝,着实猜不到这幕后之人是谁。”
    书房里静了片刻,胡提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问:“有无可能,那灵牌迸裂之事就是个巧合?毕竟那灵牌在大悲楼放了一百多年,裂开了也很正常啊。”
    齐昌林听见胡提这几乎不经大脑说出的话,也不接话,只垂眸饮了口茶。
    不管是对凌叡,还是对宫里的成泰帝来说,卫家先祖灵牌泣血之事,只能是人为,不能是巧合。
    地动与功德牌之事,尚且能说是老天爷在同皇帝示警。可肱股之臣的灵牌自行泣血,除了有冤,哪还有旁的可能?
    这样的事一旦传了出来,朝臣可以装聋作哑,可百姓不会。
    那本来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被忘却的谋逆案,会一点一点重现于世人面前。
    从凌叡的宅邸出来,已是卯时一刻,齐昌林回了尚书府。
    到府后,齐安上前给他撑伞,“大人一夜没睡,可要小憩个半日再去刑部?”
    齐昌林摇头道:“我打个盹便好。一会上值时间到了,你便来叫我。”
    齐安嘴唇动了动,沉默片刻后终是咽下嘴里的话,应了声“是”便要退下。
    快行至门口时,忽然听到齐昌林轻声问:“齐安,你说她不在中州的话,会去哪呢?她弟弟既在中州,她怎会舍得离开那里?”
    齐安喉头一涩,竟是答不出话来。
    自从夫人失踪后,大人便再也睡不好了。
    齐昌林似乎也没打算从齐安嘴里问出什么,不过须臾,便又道:“也好,若是连我也找不到她,那旁人也不行。”
    齐安也知晓大人不过是累了,才会忍不住问起夫人的。
    平素他是半个字也不会提起夫人来,仿佛和离后,就真的忘了她一般。
    出了门,齐安狠狠吐出一口气,很快便收敛起脸上的情绪。
    这府里处处都是暗桩眼线,他万不可泄露出半分端倪。若不然,大人就要危险了。
    屋内,齐昌林在床头阖眼静坐了半盏茶的功夫。
    再睁眼时,眼底的疲态一扫而过。
    他猫下腰,将床底一张毛毡拖了出来,在地板敲了片刻,从一块松动的砖头里,摸出两本账册。
    这账册已是有些年头,若是薛无问与鲁伸在此,定会发现这两本账册与他们从霍珏那收到的账册如出一辙。
    纸张、墨水、字迹,竟然无一处不相同。
    齐昌林翻了翻早已倒背如流的账册,揉了揉眉心,凝神思考了半刻钟。
    窗外雨声淅沥,与记忆中那日的雨声渐渐重叠在一块儿。
    承平六年,金銮殿外传胪,他得了二等头名。恩荣宴后,他抱着阿秀胡闹了半宿。
    次日她起来给他穿官服,戴乌纱帽,郑重地同他道:“我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无知妇人,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是作为你的妻子,我不求你做个名垂千史的好官。我知晓不管世道是好是坏,好官永远是最难当也是最早死的。我只求你,做个有底线的官!”
    阿秀希望他做个有底线的官。
    可守住了底线,他就守不住她了。
    一步错,步步错。
    为官二十载,他早就找不到自己的底线,也早就将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宫宴那日的雨一下就下足了五天五夜,到得六月二十八,天才终于放了晴。
    霍府院子里的玉兰、木槿不堪风雨,花瓣层层叠叠落满了一地。
    姜黎小心跨过地上的水洼,刚出了月门,便见一早去上早朝的霍珏居然去而复返,不由得诧异道:“怎地回来得这般早?”
    “皇上龙体抱恙,取消了早朝。”
    姜黎“呀”了声:“那日宫宴圣人瞧着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多半是这几日下雨,招了寒邪。”
    她对政事一贯来不敏感,又被霍珏护着,自是不知晓这几日朝堂里的气氛有多压抑。
    九佛堂的灵牌之事如今在盛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百姓茶余饭后间,都在讨论着这卫家究竟是有多少冤屈,才会让祖先的牌匾在大相国寺泣血。
    成泰帝因着这消息日夜不得安眠,直接就病了一场。
    霍珏也不欲同姜黎讲太多朝堂里的纷争,顺着她的话便道:“的确是寒邪入体。”
    宫里的皇帝着了凉自有宫里的太医治,姜黎也没多大在意,只“嗯”一声,便同霍珏道:“我一会要去酒肆,你快去用些早膳,免得等会上值了肚子空空。”
    霍珏挑了挑眉,“现下就去?”
    自打他去了都察院,便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平素陪她的时间自然不多。小娘子喜欢黏着他,往常不上早朝时,姜黎都会陪他一同用早膳的。
    今儿倒是太阳从西边起来了,小娘子居然不粘他了。
    姜黎不能陪他用早膳也挺内疚的,平日霍珏便是再忙,也是要抽空回来陪她用膳的。
    想了想,便踮起脚,在霍珏耳边小声道:“我要去酒肆多备些糕点小吃,今日会有很重要的人要来酒肆吃酒呢!”
    第88章
    宫宴回来的第二日, 如娘便同姜黎还有杨蕙娘说了,她此番进宫,遇见了幼时的一位邻家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