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骁卫一离开,被他们请来帮忙的殿前司亦去别处搜寻了。
    阿岑待他们走远,唤来几名跟着的内侍,“把这里收拾了吧。”
    随即与谢容与福了福身,“殿下,长公主已帮殿下在宫宴上请了辞,眼下正等在昭允殿,说想见一见——”阿岑看了青唯一眼,“姑娘。”
    此处接近禁中,离昭允殿很近,徒步过去,不到一刻便至。
    到了正殿前,谢容与顿住步子,对青唯道:“我陪你把衣裳换了,再一起见过母亲。”
    青唯看他一眼。
    其实直到中郎将找到他们,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稍触及分,可那柔软的感觉却一直留存,让她很不自在。
    眼下在雪里走了一程,倒是冷静些了。
    青唯道:“不必,别让长公主等久了,你先过去,我换好衣裳很快就来。”
    他们不是一回两回利用假夫妻的身份了,比个武还时时有摩擦呢,这没什么。
    对,没什么。
    阿岑早已把衣裳备好了,她在青唯的两侧鬓边挑了几缕发,挽了一个很简单的发饰。这是未嫁女的发饰,青唯在铜镜中看得很明白。
    昭允殿很大,宫室内,荣华长公主早已屏退了侍婢。
    青唯四下望去,只见长公主端坐于一面山海屏风前,右侧的七星宫灯将整座深殿照得通明透彻。
    她不知怎么,莫名有些紧张,见阿岑跟长公主行礼,也跟着见礼:“拜见长公主。”
    荣华长公主没吭声,看着青唯。
    是好看,若仔细打扮了,该是个少有的美人,可要论倾国绝色,却也谈不上。
    青唯被看得有些无措,谢容与见状,起身道:“母亲,小野第一回 进宫,对宫中的礼数不熟悉,母亲勿怪。”
    长公主看他一眼,这才悠悠道:“坐吧。”
    “听说你出生在辰阳?”待阿岑为青唯沏好茶,长公主问道。
    “是。”青唯道,谢容与早就知道她是温小野了,她没必要在长公主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我生在辰阳的一个小镇上,那里的人大都姓温,多是匠人出身。”
    长公主道:“本宫知道,你父亲正是其中翘楚。本宫听闻他年轻时其实考中过举人,但因志不在仕,放弃春闱,一心钻研营造之术。”
    青唯道:“是,父亲既是匠人,也是读书人。”
    “你呢?”长公主问,“你念过书么?”
    青唯握着杯盏,垂眸道:“念过,就是念得很少。儿时只学了《论语》与《诗三百》,《孟子》仅会诵几篇,我……不爱念书,父亲便不逼着我学,他说只要读过这几本,通晓事理,便足够用了。后来……”青唯抿抿唇,“后来我喜欢练武,父亲便由着我跟师父和母亲学武去了。”
    “小野这个小名,就是岳红英给你取的?”
    “是我师父取的,就是岳鱼七。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挠坏过他的脸,他便叫我小野。”
    长公主点点头,语锋蓦地一转:“你可知道眼下无论是温阡、岳红英、还是岳鱼七,都是海捕文书上的重犯?”
    “我知道。”青唯道,“可是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单是你相信没有用。”长公主道,“你能让天下人相信吗?”
    “母亲。”这时,谢容与道,“此事错不在她,让天下人相信,也不该是她的责任。”
    第72章
    长公主又看谢容与一眼。
    她端起茶盏,收回适才的话头,问青唯:“在京里还住得惯吗?”
    “住得惯。”
    “以后呢?打算在京中长住下去吗?”
    青唯沉默一下,行了个礼,“回长公主,我到京里来,一是为了寻找师父,其二,也是为了洗襟台的案子。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应该会继续去寻师父,上京繁华肃穆,不适合我,我生于江野,也只属于江野。”
    长公主看着她:“不忘初心,倒是难得。”
    她道:“你二人且去吧,今晚夜闯刑牢,本宫虽助你们瞒过一时,来日左骁卫上奏朝廷,朝中当有人借此发难,该怎么应对,与儿,你要未雨绸缪才是。”
    谢容与起身称是,作了个揖:“今夜多谢母亲为小野解围。”
    言罢,带青唯离开殿中。
    谢容与一走,一旁的阿岑将长公主扶起,两人一起往内殿走,“那温小野好不容易到昭允殿来,长公主怎么只问了几句?”
    荣华长公主摇了摇头:“你且看看与儿都把她护成什么样了,生怕本宫为难了温小野,本宫还能说什么?”
    “这倒是。”阿岑听了这话,掺着她在妆奁前坐下,笑了笑,“奴婢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在乎一个人。”
    长公主沉默须臾,“这样也好,有了在乎的人,才有了真性情。当年士子投江后,皇兄将他养在身边,对他给予厚望,让他习文学武,到底太严苛了些。其实他父亲本不是这么拘束的人,他是个慕逍遥的性子,为与儿取名容与,也是希望他长大后逍遥自在。”
    “乘舟辞江去,容与翩然。”阿岑念道,“连奴婢都记得驸马爷高中那年,在酒楼上凭栏写下的唱词。可惜先帝把殿下教得束心束情,洗襟台出事以后,殿下太过自苦,哪怕扮作江辞舟这几年,也不过是表面逍遥,心中冷寂,而今遇上这个温小野,终于放开了些,倒是有些驸马爷希望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