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关系 作者:千载之下

    他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便坐二号线去了人民公园。

    偌大的公园里,弥漫着早晨的霜露,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天,但没有雨。周皓沿着公园的石子路,走去了掩盖在灌木丛后的那条长椅。

    长椅沾上了清晨的露水,周皓用纸巾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此时七点刚过五分钟,他来早了。

    大概七点半的时候,小孙也过来了。周皓明明只说了人民公园,但孙奕文还记着这条长椅。

    行为上的不约而同,两人看向对方的时候,都笑了。

    周皓用纸巾也给孙奕文擦出了一块干净地,把那张脏湿的纸巾团在掌心里,然后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子,双手摆在膝上,没看小孙。

    言语的空白,二人心领神会。孙奕文抿抿唇,坐到了周皓旁边。

    无风的清晨,河面很平静,大毛拖着肥胖的身躯蹿到了小孙怀里,小孙一把抱住了它。

    “它胖了好多。”孙奕文笑笑说。

    周皓抱起二毛,顺顺它的毛,“它俩喝水都胖,其实喂得并不多。”

    “我前阵子也抱了一只小猫回家,我爸年纪大了,怕他一个人寂寞。”

    周皓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嗯,挺好的。”

    河边的松树掉落了一根针叶,飘到了河面上,久久沉睡的河总算起了一丝涟漪,小范围地画了几道圈。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彼此都没有可说的话。

    八点钟来临,公园里来了几个晨练的老人,他们的声音从活动区传来,透到这片灌木丛后。

    “老周,你吃早饭了吗?”小孙问他。

    周皓作势就从包里掏出了从便利店买来的饼干面包,他刚想递给孙奕文,那边就回他说,“时间正好,咱俩一起去吃个早茶吧。”

    孙奕文低垂的眼看见了周皓包里露出的吃食,他带着回忆的情绪,问道,“你这几年,速食食品还吃得多吗?”

    “几乎不吃了。”周皓愣愣地说。

    “那,是你男朋友做饭?还是你做啊?”

    周皓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两人起身走出了公园,去了临近的一家早茶店,周皓点了两屉小笼包,两碗馄饨。

    早茶店这时正是最忙的时候,他俩找了角落的空位置坐下,喊来服务员收拾掉上一个客人留下的残渣。

    小孙拉开了外套的拉链,抬眼就问,“对了,还没问你,你现在在哪个单位?”

    “在远陵区的康仁医院。”

    “挺好的,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就去找你,你可得帮我开个后门。”

    周皓怔怔地看着孙奕文,良久,他才回答说,“好啊。”

    短暂的时间里,周皓并没有看明白什么,只是心里头冒出一种直觉:小孙变了很多,变得开朗乐观了。

    周皓也拉开了外套的拉链,露出了里面的米色高领羊毛衫,跟文文当年送他的毛衣一样,也是当季的新款。

    没一会儿,他们点的早茶被端上了桌,周皓用勺子舀着碗里的小馄饨,干巴巴地嚼着,食之无味。

    他的电话铃声这时候响了起来,周皓从脱下的羽绒服外套里翻出手机,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还有得一会儿才回去。”

    那边江羽骞又问他,“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周皓忙说,“不用,我马上就回去了。”说这话时,他看了看对面的小孙,小孙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头吃着馄饨。

    “中午吃不吃火锅?我去超市买火锅汤底,再买点菜。”

    “嗯,吃。”周皓按掉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

    小孙夹起一块小笼包,热乎乎的包子皮还冒着热气,他用手指捏住,放到了嘴边,咬下一口,吞进肚子里,他问周皓,“刚才是你男朋友啊?”

    周皓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神又落到自己碗里的馄饨,点点头,“嗯。”

    早茶店里人进人出,服务员忙得风风火火,手举托盘流转于空档间。两人埋下头,吃起带着热气的早点。

    随后,他俩一左一右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在走,随便走走。孙奕文说起了这些年他在美国的生活,周皓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

    说的都是些有趣的事,比如圣诞节的时候,他们几个朋友会一起自驾游,带上枪支,横跨美国十几个州,沿路会碰见许多许多那种相片里的珍贵风景,还有野生动物。

    小孙还说,最有印象的一次是去巴尔的摩私人庄园,站在房子的走廊上,可以看到后面茂密绵延的森林。

    说到此,他停下来看了看周皓,“老周,你猜我当时想到了什么?”

    周皓摇摇头,很茫然,小孙经历过的大世面使他感到茫然,“我不知道。”

    “我想到了你老家后面的那片桑树林,我就在想,你要是也能来这边看看,那该多好,你肯定会喜欢的。”

    周皓一直在木木地听着,他心里在盘转一句话,他在想应当如何开口问小孙。

    盘转了许久,他酝酿好情绪。

    “欧易说,”周皓顿了顿,说得很艰难,“他说,你在那边过得很好,我上次打电话问他,你那时刚跟朋友去欧洲玩。文文,欧洲好玩吗?”

    孙奕文再次认真地注视起面前的男人,他已经三十岁了,处于人生的而立之年。他似乎一点没变,还是处在自我的闭塞思维里。这些年,他在美国,除了惦记他爸,再有就是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这个纯真得犹如孩子一般的男人。

    回国后,他是想去找老周的,可是现在,他看着面前天真好奇的男人,他突然间好像明白了很多事——

    老周的病灶,根本不在于他孙奕文,也不在于他现在的男朋友。他需要的是一个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家,那里可以走进任何人,也可以空无一人。无论如何,那样的心灵之家永远是个令人开心踏实的地方。

    去哪里给他找这么个家?此刻的小孙,忽然想到了无边的壮丽风景。也许,老周可以去那里寻寻。

    他接上周皓的问话,很虔诚地说,“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