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起来了,叫做——”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
    薄紫色的暮光合围而下的时候,司叔衍一行终于回来了。
    镇北将军连大氅都没披,心急火燎地冲向翻身下马的少年。
    然而他满心的焦急还没出口,少年便笑着挑挑眉,摘下了马侧的头颅,炫耀般高举在手中,说话时、却还是那样严明朗然:
    “众将士!今日我先锋小队奇袭鬼虏成功,大汗图钦落荒而逃。”
    “剩余十几名侍卫,或引颈就戮、或自尽身亡。”
    “我先锋小队斩下敌军首级十二枚,为我军夺下当先一役!”
    “望众将士与我同仇敌忾,壮我军威、共逐鬼虏!”
    或在生火、或在磨刀的士兵们纷纷抬起了头,他们的视线直直落在司叔衍手中的头颅上。仿佛那是一颗璀璨的星,于暮色里绽放着千万幅光华。
    就像一点火星落进了干草堆,军营中起此彼伏的响起军士们惊喜的呐喊:
    “宣王殿下威武!”
    “我们才不是缩头乌龟!”
    “壮我军威,共逐鬼虏!”
    “壮我军威,共逐鬼虏!”
    次第响起的怒吼很快汇成一道狂热的巨浪,它以无可阻挡地姿态席卷了军营的每个角落。士兵们一个个高举着武器,朝司叔衍聚拢过来。
    少年沐浴在他们崇敬的目光里,扬起的脸上,是连暮色也不能掩盖的荣光。
    “扬我军威,共逐鬼虏!”少年的脸上有被箭羽撕开的数道裂口,但他望向镇北将军的时候,只有不可动摇的坚决和淡漠地轻蔑。
    “整备军械,喂饱战马!”
    “援军一到,我们即刻出关、踏平鬼虏!”
    一支支被士兵们举起的刀枪剑戟沐浴着下弦之月,月色凉得令人心惊,冷铁的光反射着月华,在渐渐垂落的夜色里泛着一片茫茫银辉。
    连看一眼,都锋利得让人眸子作痛。
    士兵们发出沸腾的呐喊,呼喊声一层层扩散在冰原上,而金发青年拎着他的酒壶,在帐篷前,望着镇北将军,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镇北将军喉头梗着千万句话,却看见青年缓缓抬起了纤长的食指,压在弯弯的笑唇上,那笑容便染上了隐秘的恶意。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青年的话仿佛还回荡在他耳边,连那滚烫炽烈的声浪,也不能淹没。
    ……
    每一个手持头颅的侍卫,都成了关中的英雄。
    他们的军帐前挤满了人,士兵们捧着鬼虏人的头颅,一个个宛若珍宝般传阅着。
    侍卫们挤在军帐里换衣裳,听着帐篷外热闹的议论,一个个相视而笑,仿佛能从同伴们的眼中,看见堆积的黄金和扯不断的绮罗。
    有人压低了声音:
    “还是跟着我们殿下好,虽然在北境苦了这么些年,如今也算熬出头了。”
    立刻有声音附和:“那可不,到底我们殿下是个有福之人,不光在北境熬过来了,还熬死了那个病恹恹的太子和疯子恪王,如今这御座只能是咱们殿下的,咱们也跟着殿下立了功勋,等殿下一继位,咱们少说封个郎将了!”
    偏将立刻低声呵斥了他一声,侍卫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忍不住想笑。看着年轻人一个个咧着嘴巴摸头,偏将也掩不住得意,低头卸下臂甲,轻声地笑:
    “都说鬼虏人多厉害,我看弘王府多少有些夸大。”
    “当然,也可能鬼虏人扛不住北境的大雪,到了北境,战斗力弱了大半。”
    “今日我们取胜得委实容易,我看着那些鬼虏人,连反抗的心气都没有,一个个只想求死。”
    “看来图钦是失了军心了,这样的队伍,等援军一到,我们的马蹄能把他们碾个粉碎。”
    年轻人们笑起来,有人大声说着:“不会打完今日这场,不等援军到了,鬼虏人就吓跑了吧。”
    哄笑声漫开在军帐里。
    直到低低的“嘶”声打断了年轻人的大笑,有人捂着脸上并不深的伤口恶狠狠地骂:
    “这鬼天气,冻得老子伤口发痒。”
    偏将笑了一下,捏了捏那个年轻儿郎的肩:“你是家里这次安排着,才到北境来跟殿下立功的吧。”
    年轻人有些赧然,点了点头。
    旁边便有人拍了拍他的背,大剌剌地安慰:“习惯了就好,这地方,伤口极容易冻着,给你点药膏擦擦就好了。”
    说着,抛了个小盒子给他。
    年轻人一把接住,感激地陪着笑,偏将朝几个换好了衣裳的老兵一扬手:
    “抓紧时间,外头摆了庆功宴,去晚了、可没有酒喝!”
    老兵们赶紧你推我我推你,笑着跟他出了营帐,只有那个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着,留在军帐里,抹了点药膏、往脸上擦。
    只是轻轻一碰,那细小的伤口就又疼又痒,一阵难耐的折磨,令他浑身发麻。
    他抱怨着,咬了咬牙,用力挤着伤口,硬生生挤出点血来。
    黑红的血滚落在地面上,他踩了一脚,恶狠狠地骂了句:
    “鬼地方,要不是为了立功,老子才不来。”
    他说着,喉间有些痒,便忍不住咳了咳、裹紧了衣裳。没好气地踢了炭盆一脚,年轻的侍卫一边裹上披风往外走,一边低声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