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爷爷李国平,婆婆王程英,还有隔壁二爷一家都双手背在身后,用麻绳捆着。
    一群人冲进屋里面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然后骂骂咧咧的出来,推攘着李国平他们去了麦场那边开会。
    李来雨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喊着,希望能让人起一点恻隐之心,可是没用,没起到丝毫的作用。
    黑漆漆的夜里,火把像是一条长龙一样。
    李来雨赤脚跟在后面,路上的石头硌的她的脚火辣辣的疼。
    家里人无暇顾及她,旁人也不会有人顾及她。
    一路到了麦场,社员们自发的围了个圈子,李国安两口子,李国平两口子,还有姓黄的一家子都站在中间,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胡兴洪举着火把在那里冷眼看着没吭声。
    王长顺很是兴奋,手里举着火把,目光落在李广元兄弟身上:“你们是想跟他们站在一起还是想跟广大人民群众站在一起?”
    李广文要冲上去,他想给王长顺这个狗日的一拳,都是一个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里是地主怎么了?现在早就不是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土地是集体的,房子也分出去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们。
    李广元死死的拽着他。
    王长顺站在那看着他们:“来,要么上来吐两口口水喊一声打倒狗dz,要么你们就上来,跟他们站一块。”
    说着,喊了跟他一起的人,弄了好大几个木牌子挂在了李国平他们的脖子上。
    人群里有人开始小声的哭。
    但是也有人按捺不住,在地上捡了东西往中间几个人砸。
    李来雨从人群的缝隙里面钻进去,看着李国平两口子跟其他人一样站在那,耷拉着脑袋,麻木的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头桩子一样,眼泪一点点的收了回去。
    哭是没用的,没用的。
    老天爷真的是太操蛋了,总是一次次的让她面对着怎样的事情,她明明一直都在很努力的活着,可是总要这样。
    大概是李广元兄弟两个迟迟没做出选择,来了几个人扭着他们,兄弟俩不服气的想反抗,却被人狠狠的摁在了地上,对着他们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李来雨恨不得自己还是当年,提刀穿了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
    但是她现在才六岁,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她能做的,就是光着脚丫子跟在大人后面,然后站到了李国平和王程英的中间歇斯底里的哭喊,越可怜越凄惨越好。哪怕知道没用,哪怕知道这些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恻隐之心,她还是想试试看。
    等pd大会开完,回去天已经蒙蒙亮,一家子都狼狈不堪。
    家里一片狼藉,床头灶尾的都被翻了一遍,装粮食的口袋也不知道被谁给顺走了。
    王程英愣愣的坐在檐坎上,一双通红的眼满是泪水,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她这辈子,眼泪已经流的差不多都干了,现在就算是要砍她的头,她的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李广文在屋里破口大骂:“畜生啊,都是些土匪,都是土匪,我们靠双手靠劳动过日子,我们没偷没抢,凭什么要这样,凭什么!”
    李国平靠在柱头那里道:“你悄悄的。”祸从口出,走到这一步,再来点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
    凭什么?这个世道就这样。
    还没来得及合眼,上工的铜锣就敲响了,李国平缓了口气,站起身,脚步蹒跚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那原本就驼了的脊梁,在这一夜折辱之后似乎弯曲的越发的厉害了。
    李来雨是被冷醒的。
    四月份的天晌午太阳已经是火辣辣的了,但是早晚还是很凉,她记得自己实在麦场跟着家里大人一起挨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睡在床上,身上搭着的被子被她不小心踢开了。
    家里静悄悄的,满屋的狼藉都未曾打扫,一个人都没有。
    她从床上溜下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把屋里倒在地上的家什都扶起来,然后拿了扫把一点点的清扫。
    堂屋门口,胡来喜在那里探头看她,她假装没看见,喊她:“来雨,出去吗?”
    李来雨假装没听见。
    昨夜,那隔岸观火泾渭分明的场景在她脑子里不停的回放。
    他们家跟胡兴洪家不一样,她跟胡来喜也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胡来喜正要进屋,院子里就传来她婆婆郑秀兰的声音:“来喜,你干啥呢?赶紧回来!”
    胡来喜迈着小短腿去了自个家门口,郑秀兰就是一通训斥:“以后你不要往那边去晓得不晓得?也不要跟来雨再出去了。”
    “为啥呀?来雨是妹妹!”
    “不为啥,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不准一起知道不知道!”不是她为人刻薄,要跟个孩子过不去,但是想着就是这样,李家人成分有问题,谁沾谁倒霉。
    两家人一个院子,门挨着门,李来雨将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家里的推的苞谷被人顺走了,没粮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弄,大院子边上有石磨,但是那东西不是她现在这个身高可以撼动的。
    空间里面倒是有好些东西,但是也是没加工过的,没法吃,也不能随便拿出来吃。
    想了想还是拎着篮子关门去了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