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这幅山川图,静默地站了片刻,然后认命地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掸香案上的灰。
    天界规矩太多,譬如,她供奉师尊无妄君,心要诚,凡事须得亲力亲为,净术这种偷懒不尊重师父的事,那是万万不可用的。
    是以,花懿欢执掌天界以来,最讨厌的人,就是无妄君。
    收了她这么个便宜徒弟,自己两脚一蹬半死过去,丢下一堆六界琐事给她,烦人得紧。
    她打扫完香案上的灰,又打了桶水来擦地,擦好地,又擦窗户,擦凳子,擦椅子,擦……
    将一切需要擦的都擦好之后,花懿欢“心平气和”地给无妄君敬上一柱香。
    一月一次的供奉,算是完成。
    花懿欢长舒一口气,规矩这么多,连画像都是用得山水画儿,尽管没见过面,花懿欢也敢笃定,她这位便宜师尊,一定是个古板难缠的糟老头子。
    第二章 惊鸿一瞥
    二月二,龙抬头,乃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东海旁的雾灵山上,隐约可见一派祥瑞之光,凡人眼界有限,只当是个奇景,但其实,这祥瑞之光,乃是因为众灵之宴。
    往常的众灵之宴,都设在九重天上,花懿欢觉得没新意,且九重天一贯庄严肃穆,来此赴宴的旁系仙官,大半会被那肃穆之气压得满脸菜色。
    花懿欢自认是个体贴下属的好头领,当即将众灵之宴挪了个地方。
    东海灵气充沛,雾灵山间植有一大片桃林,此时桃花盛开,微风吹过,便掀起层层粉色雾浪,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花懿欢身着流光广袖仙裙,坐在上首,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葡萄,偶有大胆的神君,听闻她的风流韵事,便试探着上前献酒。
    没一会儿,她身旁就坐了两个新宠。
    一个给她剥葡萄,另一个给她斟果酒。
    旁人都知这位殿下的风流,只心照不宣。
    须臾,风又起,一片淡粉色花瓣,落在花懿欢唇畔,只轻轻沾了一下,随即又被风带着飞落山涧。
    百无聊赖之中,花懿欢的视线,随着那片桃花,眼见它翻过山涧,越过层层波涛,打着旋儿、悠哉悠哉地,落至山下一人肩上。
    桃花树下站着的那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其上用金线绣着卷云龙纹,他长眉入鬓,鼻梁挺拔,眉骨深远,三千墨发用金冠一丝不苟地绾着。
    那低垂的眉眼,倒透着几分宝相庄严。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露骨,那个人忽然抬眼望了过来。
    隔着山间纷乱的流云和花海,直直地望了过来。
    那一双眸子深而沉,他明明看不到的,明明看不到的。
    花懿欢这样对自己说,可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湿漉漉的藤蔓包裹住一样。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侍奉她身侧的神君甲,正好在此处当值,忙解释道:“那是大洛朝的君主,名叫谢衍,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此处,为国和他的子民祈福。”
    难怪通身有这样浑然天成的气度,原来人间帝王。
    花懿欢眼眸一动,又问:“他可有立皇后?”
    神君甲摇了摇头,“未曾。”
    “妃嫔侍妾呢?”
    “似乎也没有。”
    众灵之宴在雾灵山足足办了三日。
    三日之后,宴毕,众仙散去,墨檀一个恍神,便寻不着花懿欢的身影。
    花懿欢赶到雾灵山脚的时候,刚巧碰到谢衍回宫的车驾。
    一行身着鱼鳞甲的侍卫,安静行在山道之中。
    花懿欢眼观这样情形,计上心头。
    寂静山道之上,忽然传来嘈杂响动,护着谢衍的那一群人,乃是皇家侍卫,十分谨慎地勒住缰绳,马儿吃了这力道,顿住蹄子,车驾缓缓停下来。
    谢衍挑开车帘,侍卫头领抱拳,低声向他禀告:“陛下,前面有山匪。”
    侍卫话音刚落,一声呼救便传过来,谢衍抬眼去望,只见一群山匪之中,围着一个过分明艳的女子。
    她那一头乌黑浓密的云发,此刻因为挣扎而变得凌乱,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颤抖着,山匪正围着她,时不时对她的调笑声,不堪入耳,她死死地抓着身上的衣裳,可却快要被拉扯开了。
    她忽然朝他望过来,眼神带着绝望和乞求,在一群粗糙黝黑的山匪之中,她宛如一朵将被折断的白菡萏。
    花懿欢心底早已打算好,一会儿他救下她,她就用报恩这个名头,名正言顺地缠上他。
    凭她饱读话本子的经验,没有男人能逃掉这种套路。
    谢衍静静望了一眼之后,唇角勾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弧度。
    “绕道走。”他说。
    已经准备好、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救人的侍卫头领,听他这样说,着实愣了愣。
    这情形,他瞧着都于心不忍,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虽这样想,但谢衍的意思终归忤逆不得。
    于是,花懿欢眼睁睁地看着谢衍的车驾掉头走了。
    走了……?
    用法术幻化出来的山匪,很快消散不见。
    寂静山道之中,独留疑惑的花懿欢,她十分不解地眨眨眼,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谢衍怎么不按套路走?
    下一步呢?
    让她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