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美君一怔,犹自嘴硬:“他哪来那么多……就算是,现在不跟你要,难保以后。”
    方幸珝笔直地看着她的母亲,看见美丽的皮囊和华贵的着装里头,包裹着贪婪、自私和愚昧的灵魂。她曾经多么渴望从那里得到亲密温暖的情感连接,后来强自剥离时也有过痛苦和惶惑。
    对于血肉至亲而言,她的价值,就只有牟利吗?
    当然不。
    她很重要,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很重要。有人用切实行动告诉她了。这是她在别处不曾得到的能量。
    她也因此获得了平静,变成了更坚定的自己。
    “没有人能耽误我。”她对方美君说,“你也不能。”
    ……
    方幸珝打算跟岳辰谈一谈。恰好几天后是他的生日,他们约好一起度过。
    第一次给他庆祝生日,方幸珝特意订了一家餐厅。当季菜单有一道九珍蔬菜冻,上次岳辰在微博上看到后大感兴趣,碍于其中的透明高汤前前后后需熬制二十余小时,工序太复杂,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尝试自制。
    想让他尝尝鲜。
    好像对于他,不自觉就会投放柔软的小心思。
    餐厅位于市中心辟出的一片别墅群中,毗邻人民公园,到了夜里一派清幽雅致。
    着改良旗袍的服务员柔声细语地引客入内,方幸珝在包厢独坐。屋内是墨与白相间的简约古典风格,桌上一只红釉瓮立松枝,与她静静相对。拱窗外的天色由明入墨。树影梭梭,是晚风袭来。
    岳辰没有按时到场。
    过了约定时间近半小时,他才来电,连声抱歉,急忙说明刚才是社团有事所以耽搁了一阵,如今正在打车赶来。
    方幸珝听到那边是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响,她温声道:“注意安全,不要着急。”
    挂了电话,方幸珝告诉服务员有几道菜可以准备了,之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笑得坦率,有点惊喜:“漂亮姐姐!”
    听这声音,方幸珝想起来了:“岳辰的同学,你好。”
    “是我,徐天乐!”她丝毫没有因为名字被忘记而不高兴,十分热情地与方幸珝寒暄,“好有缘啊,在这里遇到你!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岳辰生日吧?”
    方幸珝不禁唇角微弯:“对,在等他呢。”
    两人都默契地遗忘掉上次见面时,关于“女朋友”这方面的内容。尤其是徐天乐,眼力劲十足,从岳辰的表现中察觉细微之处,旁敲侧击,对他和漂亮姐姐的关系进程了然于心呀。
    “什么?他竟然敢让你等。”
    “说是有事耽搁了。”她望着徐天乐,极盛的眉眼笑起来有点惑人,口吻随意:“你们社团最近很忙吧?”
    徐天乐眼都直了,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是挺忙的。不过岳辰说换届之后就不做了,都没怎么来。”
    方幸珝颔首,狭长的眼尾勾出一个艳丽的弧度。
    直到回到自己包厢门口,徐天乐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忘了跟漂亮姐姐拿联系方式,她懊恼地望天流泪:“这就是被蛊到的感觉吗,呜呜呜呜……”
    ……
    岳辰满头大汗地赶到。迟到了快一个小时,他忐忑非常。好在方幸珝看起来神色如常,似乎并无不悦,还主动给他纸巾擦汗。岳辰安下心来。
    菜色融合了粤菜的清淡鲜甜和法式的精致,每一道分量不大,但食材足够鲜美,烹调得当,自是滋味无穷。
    尤其是那道蔬菜冻,汤冻鲜浓得味蕾插翅腾飞,蔬菜层次丰富,清爽可口,每一口都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咽下去。
    大概是真的有些厨艺天赋,岳辰也乐于实践,尝到新鲜的菜肴便萌生许多想法。
    “自己做的话,里头的蔬菜可以换成自己喜欢的。下个月的莴苣最好,还可以加上凉薯,切成丝汆水,不会太甜,口感很好。等忙完了这段时间,我就试试。”
    “好呀。”方幸珝说平淡地看他一眼:“最近社团忙什么活动呢?”
    “就乱七八糟的。”岳辰垂眸,给方幸珝装了小碗桂圆苹果茶,“多吃点桂圆,对睡眠有好处。”
    方幸珝看着他推过来的果茶,没动。
    岳辰抬眼,见她嘴角噙着的笑意有些凉了。
    他心中惴惴,下意识问:“怎么了?”
    方幸珝没答。
    有人打开门,是服务生送上餐后甜点。一个碗口大小的蛋糕,摆盘精美,缀着鲜艳的时令水果和闪耀的金箔。
    方幸珝不爱甜食,是以给他准备的生日蛋糕也是单人份的。
    服务员微笑着问需不需要现在点蜡烛。
    方幸珝抬了抬下颌,没什么表情地说:“问他,他是寿星。”
    岳辰一怔。她这骤冷的态度让他如吞冰砖,心和胃都冰冷地下坠。有了些预感,但还不知如何开口细说。
    他随便答道:“嗯,现在点吧,谢谢。”
    小小的蜡烛燃起烛火,随着服务员的离去晃动的空气,小火苗摇了摇,还炸出了两粒小小火星,似在为屋内沉闷的气氛慌张不安。
    ——许愿吧。
    ——许好了。
    ——生日快乐。
    ——谢谢。
    这是这顿饭后半程仅有的对话。
    结账时,岳辰坚持自己来。近三千的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