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无所有的小孩子,哪里来的气力,在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想将他人看顾妥帖?可他就是用心在做。
    他的微博在专心备考那几个月基本是停更状态,这两个月才恢复更新的,不多时,方幸珝就刷到了三月份他生日那天,系统给会员自动发的生日博。见这条系统博还有不少评论,方幸珝不禁点进去看——
    “yc怎么改名叫山岳了啊?”
    “哈哈哈山岳是什么鬼?”
    “帅哥改这名字,给你点播一首李荣浩的不搭。”
    是那一天,他们在市郊钓场的小山丘上,在车里,望着远处幢幢山林,夜空粒粒繁星,她胸臆之间回荡着他的名字,便不自觉开口念道:山岳,星辰。
    床那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手臂在床单上摩擦。须臾,梦中的人惊醒坐起,立马打开了床头那盏星空灯。那是他给她的生日礼物,不是贵重的东西,是他跟合作过的精品家居店打折买的,但很漂亮。即使在方幸珝最讨厌的傍晚,只要拉上窗帘,把灯打开,就是月影银河。
    他在漫天星辰里向她走来,强睁着睡得有些发红的眼睛,细细瞧她神色。看出她并没有什么异常状态,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压着小沙发扑倒她身上。
    原来就是这句话啊,他沉默着,说了千百遍不止。
    你很重要。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五十四章 坠落
    像方幸珝这样长期失眠伴随焦虑的患者, 不靠药物,调整作息是一项异常艰辛的工作,入睡尤为困难。她自己这么多年, 都不得其法。
    她的嗅觉太过敏锐,听觉太过敏锐, 以至于每回躺在床上闭着眼, 外界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成为戳刺她神经的针。她不堪其扰, 焦躁又愤怒。
    她憎恨楼下偶然的行车, 憎恨晚归的旁邻, 憎恨突降的雨滴敲击窗户,甚至憎恨空调的风时轻时重。她常常因为想睡一个好觉,希望整个世界都毁掉。
    但……每个人都身处这样的世界,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好的,就是她不行?
    思绪变成一块被掰折断裂的木板, 她触摸, 就被粗糙的裂痕割伤。
    她暴躁, 但无力,气急败坏地把清醒当成对抗。甚至双眼发涩, 也习惯性强撑,除非困到意识踏空。
    对此, 岳辰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技巧的,他也没有四处搜寻助眠的方法, 就只是十分朴素地每天缠着她按时睡觉。
    他自己入睡快,但可能心里惦记着她失眠, 总时不时醒来检查。见着她熬得长眉微蹙,他把脸颊凑过去贴贴她,把人揽了揽, 不做其他:“累了就睡吧。”
    说得轻巧。方幸珝并不买账:“我不累。是你累了。”
    他闷笑:“嗯,我累了,陪我睡吧。”
    每当他用这种……纵容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都不太服气,激他:“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不行。”
    他睁眼,深深的看着她,并不同她计较,只说:“我行不行,你知道的。我也可以再让你验证多几次,但不是在睡觉时间。”
    方幸珝噎住,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很幼稚。像是她突然间小了十岁,又或是他凭空长了十岁,她是被包容的那个人。
    脸颊发热,她暗骂,该死的荷尔蒙,精神稍一松懈,她就威严不再。
    好在旁人似乎没有发觉她的眼型有什么不妥,或是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又闭上眼,没大没小地揉她脑袋,摸得她头皮一阵阵酥麻。方幸珝让他放手,他装聋。她转身背对他,以示不满。揉到后来,他自己都困迷糊了,嘴唇就贴在她耳根翕张。
    “睡了……睡吧。”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
    最后他撑不住地睡了过去,手掌陷在她脑袋和枕头的缝隙,就这么压在她额头上,像给她贴了张符。
    神奇的是,她那些张牙舞爪的思绪,真的就被他这么一爪子给压了下去。她觉得自己五感渐闭,不多时便大脑空白,就这么轻飘飘地睡了过去。
    方幸珝曾经觉得,令人满足的性体验能释放放松神经的激素。如今却觉得,他这双踏实的、微微有些粗糙的手,不仅能缓解她身体的躁动,更能抚慰她不安的精神,或者说,灵魂。
    日复一日,所谓人生中最长的暑假,真正身在其中了,其实也没那么长,一个不经意,悄悄地就过去了。
    八月底,岳辰去学校报到。财经大学三男七女,新传学院没有例外,岳辰班上41人,男生12人,正好凑够三个寝室。
    寝室的四个人,来自四个地方,没啥形成小团体的倾向,大家都不难相处。作为唯一的本地人,岳辰请室友们吃了一顿饭,室友们对他多加溢美,他诚恳道:“我可能有时晚上会回家住,查寝的时候帮衬一下。”
    财大有查寝的传统,据前辈们说并不太严格,只要跟宿管打好关系,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室友们说:“当然当然,都是兄弟。”
    当晚,岳辰给宿管大叔递了两包烟。
    翌日,方幸珝结束创业纪录片的采访,跟摄制组道别。她看了看时间,习惯性收拾东西准备收工回家,拎起手袋才想起,家里现在没人了。残阳西斜,她合上百叶帘,又坐回办公位,打开电脑,决定干活直到店铺打烊。
    店铺二楼是方幸珝部分设计品的陈列和她的办公室,是简洁冷感的工业风,以一面白漆木栅栏作隔断墙。相比一楼零售区,这里有人来访的次数并不频繁。方幸珝在店里工作的时间,大多只有一尘不染的展柜和灯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珠宝与她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