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孽障,我合该掐死你的。”
    “果然是邪祟转世,留不得啊!”
    ……
    伴随着这些指责,祁皎恍惚间也受到了影响,像是感受到难言的讶异和不解,误解和痛苦将人笼罩,身边是无尽的黑暗。
    祁皎细瞧,发觉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冷汗直出,捻动佛珠的手也在颤抖,原本逼得怪物们节节败退的佛光一下子衰弱。连之前的一寸都不如,甚至有愈发微弱的趋势,岌岌可危。
    祁皎知晓自己不能再任由这样的场面继续下去。
    她走到和尚的面前,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紧紧盯着他,清喝一声,“你醒醒,这是假的,别被这群怪物们迷惑了心智。”
    这一声清喝,有如醍醐灌顶,沉浸在痛苦中的和尚缓缓睁眼,目光中还余散着痛楚,“我,未曾……”
    祁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我相信你。”
    看着眼前人毫无作伪的坚定目光,他有一丝晃神,神情微凝,“然世人不信,我的出生便是原罪。”
    怪物们的蛊惑仍在影响着他,让他未能完全清明,似乎犹处在黑暗之中,如同从前一般,痛楚和心魔如影随形。
    自他出生的那一天起,灾难和不幸就笼罩着他。
    一出生,方圆百里的草木尽数枯萎,失去生机。
    之后,他身边的人,总会莫名遭受突如其来的事故。有时候是突然被绊倒,又或者是走着走着,被突然倒下的东西砸伤。更有甚者,同样是用饭,只有靠近过他的人,会被小人绕圈跳舞。明明是同样的一盘炒菌子,却能做到只有那一人中毒。
    这样的事情,数之不尽。
    而比这更痛苦的,是每到夜间,他都仿佛会进入到另一番天地,那里弥漫着黑暗,以及……难以估量的罪恶。他从年幼的时候起,就被这群怪物围绕着,好似他原就应该是黑暗中滋生的人。
    裴珛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他或许也是个怪物。
    然而他很幸运,就算和他在一处,总有人受伤,可总有那么一群天真的孩童,和他同龄,天生就被喜乐包围,明知道会受伤,也愿意在第二天瘸着脚,咧开嘴冲他笑,约他去蹴鞠。
    宁宁则更爱缠着他,明明是个年纪小小,但是特别臭美爱俏的小姑娘,小小年纪还会往小脑袋上簪花,哪怕跟着他屁股后面会摔倒,把牙给磕到,也总是迈着小脚丫,跟在他身后。
    然而……
    他几乎不愿意回想,作为裴珛的少年时期。
    从云游而来的道士,断言他是邪祟转世,最终会害死所有人开始,事情就渐渐走向另一个样子。
    周围的人似乎都一点点开始变得不对,宁宁的死几乎是个导火线,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真相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彻底被这些说辞蒙蔽了双眼,为裴珛安上了罪名。
    他最终失去了年少时唯余的一点快乐。
    被所有人误解,憎恶,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似乎这才是他的世界。
    裴珛脑海中闪现过回忆。
    而一只手触碰着他的祁皎,竟然在一瞬间也看到了这段过往。
    她知道,他没有。
    刚刚还为着寸步外的这些怪物而忧心的祁皎,松开了手。
    她屈腿蹲下,目光与他持平,眼神郑重,“我信你。”
    然后她握着裴珛的手,一字一句,缓缓道:“他们说我的气运很好,能为其他人带来好运,如果这是真的话,我希望,也能为你带来好运。”
    祁皎一脸认真,她恰好逆着光,肌肤莹润见不着一丝瑕疵。
    当裴珛抬眸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祁皎。
    莫名的,他神情一顿,什么话也说不出。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着,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滞。
    在两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祁皎腰间的铃铛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古朴沉寂的铃铛,慢慢的,幻化出一只白泽的虚影,它的眼神无情,又有仿佛洞察世间一切的淡漠,随着白泽的虚影逐渐凝实,它审视裴珛的目光也愈发严苛。
    良久,自白泽而起,一道谁也瞧不见的光泽慢慢落在裴珛身上。
    而随着白泽出现之时,那些怪物就恐惧的伏地颤抖,弱一些的怪物,甚至直接消散。
    它甚至不需要多扫它们一眼,怪物与白雾就渐渐退散。
    之后,确保祁皎无碍之后,它慢慢阖目,虚影再一次散去,进入到了知意铃中。
    随着知意铃铛的一声清音,凝滞的时间重新流动。
    落在祁皎和裴珛的眼里,就是白雾与怪物,是伴随着祁皎的声音落下,而渐渐消散的。
    然而祁皎的手还搭在裴珛手上,他的目光落在手上,抽回手,双手合十,面色恢复之前的清心冷淡,不带一丝凡俗之意,堪比殿宇供奉的佛像,普渡众生,又疏离至极,难以接近。
    “失礼,贫僧方才,失态了。还请施主见谅。”
    然后他就垂头合十双手,念了声佛号。
    祁皎没有什么感觉,她也扬唇一笑,灿烂至极,“客气了,刚刚还要多谢你,如果不是你在,可能情况会很糟糕。
    而且是我主动握了您的手,若说唐突,怎么也是我唐突了。”
    祁皎转换话题,并不提他陷入心魔时的失态。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祁皎看着对方,盈盈笑道:“这么长时间,都有两面之缘了,还未请教师父的法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