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观察、对人心的揣测和抓重点的敏感度,反复锤炼着他,练就了他敏锐的直觉和蓬勃的胜负欲。在很多事上,盛时怀着一种强硬的执拗,认准了一条道就一定要蹚出个所以然来,哪怕头破血流。
    这让他有种孤注一掷的性感。
    盛时没注意到搭档这会儿正看着自己默默瞎琢磨,不知从哪儿翻出个本子,写写画画起来。
    “警方不傻,为什么没问出来砖窑曾经打死过人这件事呢?”庄晏不解。
    “因为劳工们说不清楚,打手们也不会主动跳出来说自己打死过人。”盛时说,他在笔记本上划出两个箭头,一个指向方圆能源,一个指向问号。
    “当时情况混乱,我们掌握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多,报给警方也只说那是个非法拘役的黑窝点,没提过死人事件,警方不会特意去查这辆车,自然也没提取什么DNA,两地警方没法并案。”
    他在问号下面重重划了两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能从这辆车上提取出死者DNA,跟滨海度假村死者的DNA吻合,就能说明的确是存在买卖尸体的链条……只要能找到买卖尸体的中间方,就能知道到底是谁买了尸体……这链条并不难查。可如果是方圆能源买的话,为什么又要把尸体放在德阳地产的施工现场呢?这不科学。”
    “拉个垫背的?他想搅黄项目,但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项目是谁搅黄的。”庄晏顺着他的思路说。他凑过来,这家伙不知是用了须后水还是香水,凑近了一股淡淡的雪松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说不通。德阳地产势力很大,只要他们想开工,就这么一个外来抛尸分分钟就能摆平。这三家不管哪一家想拖延施工进度,只有一个途径,就是在自己的项目里做手脚,让自己这一块的进度停下来。”
    盛时啪地合上了笔记本,不动声色地拉开跟他的距离。“只有等人捉拿归案后自己交待了。”
    说罢他起身拎着箱子返回客卧,开始收拾东西。
    庄晏不请自来,一步一瘸地跟着他进了房间,如同一个热情过头的好房东,殷勤地从箱子里拣出一袋袋用垃圾袋装封的书,扒下垃圾袋,把书递给盛时。
    书放得高,的确没在水灾中遭殃。盛时在路边花了八十块买了一个三层的塑料小书架,此时此刻寒碜地靠在角落里,与典雅华贵的客卧风格非常格格不入。
    “其实你可以把书摆在书房的。”庄晏说,“正好能让我家书房不那么空,显得那么没文化。”
    盛时没吭声,妥帖地保持沉默。
    拿完了书,箱子里还有衣服和各种零碎杂物,庄晏直接提起行李箱两角,往地上一倒,杂物哗啦啦滚了一地毯,他嫌弃地把衣服从中间拣出来,扒拉了扒拉杂物,“这都什么东西?没用的能不能扔掉?哥这儿啥东西都齐全,还能差你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镜盒、胃药、交通卡什么的掉了一地。盛时急忙去捡,庄晏则打开衣柜,粗暴地翻出几个衣架,打算帮他挂衣服。衣柜里挂着下雨那天,盛时来借宿时的匆匆带的几件衣服,他这么一扯,没留意衣架相互勾连,把一个黑色塑料大盒子带了出来,咣叽倒扣在地上。
    “这是什——”就是普通的黑色塑料盒,有盖没锁,庄晏忙中抓住两角这么一捞,里面东西就掉出来。一眼扫过去,他就愣住了。
    抖散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还有零零碎碎好些小玩意儿,庄晏随意一瞥,积家的手表,万宝龙的钢笔,甚至还有一款他不认识的香水。
    买东西的人一定非常有品味,挑选的均是经典而内敛的款式。从小在奢侈品里泡大的富二代庄少爷对这些东西的熟悉程度,好比盛时看到新闻线索,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价值几何。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盛时该不会也是个富二代吧,因为兄弟争家产,或者因为出柜而失去父亲宠爱之类的狗血原因,而流落城中村。
    还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没看清。盛时站起身,大踏步地走过来,粗暴地将所有东西往盒子里一塞,盖上盖子,推到了衣柜深处。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有微微的寒意。刹那好像又回到两人初次搭档那一夜,庄晏自作聪明地帮他要素材,结果冒犯了他。就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不,比那个还严重一些。
    “他生气了。”一阵尴尬的沉默,电光火石间,庄晏脑子里只能聚拢起这四个字来。
    “对……对不起……”一时间,他竟有点心虚有点结巴,好像无意中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盛时表情僵硬,一指门口,“你先出去行吗?”
    庄晏尴尬地向门外退去,大约是错觉,他眼角瞟到盛时,生气的表情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狼狈。
    客卧的门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砰地关上,差点撞到庄晏的鼻子。他不出声地暗骂了几句,仔细地琢磨,觉得这事透露着几分诡异。
    盛时收入不算低,又常有人找他约稿,一个月收入两三万还是有的,他一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爱买奢侈品,大可像那些爱买包包的女孩一样,攒上几个月的钱就买一件。
    只是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消费习惯。搭档几个月,他从未见过盛时用那些东西。
    男性奢侈品,要么少买几件小的做配饰,要么从上到下换行头——那应该就不是盛时薪水负担得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