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亘生把自己卖出去过,现在又要腆着脸准备摆出父亲的架势来指责她了。
    农历二十八,仝亘生终于消停了——他得回乡祭祖,祭奠那个给他“根生”这个名字的贫困故乡,祭奠吸干景玉外公钱财才修建起来的大祠堂。
    景玉不认。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继承仝亘生那“高贵的、不能断根”的姓氏。
    景玉独自费力地贴着春联,她的身高不够,贴门联和横幅的时候比较费力,必须踩着大椅子。好在对面的邻居也在贴,一声令下,把自己正在读大学的185高个儿子直接送给景玉,帮她贴。
    邻居是今年刚搬过来的,景玉和人聊了许久,才知道对方姓王,帮她贴对联的叫王及,就读青岛大学医学院。
    巧的是,俩人读的高中还是同一个,同一级学生,英语老师也是同一个。
    不过班级离得远,彼此间没怎么聊过天。
    俩人聊的颇为投机,王及不仅帮景玉把对联贴好,还顺带着帮景玉清扫了天花板角落里的灰尘。
    只不过,他临走前,不小心将蓝牙耳机落在景玉家中。
    景玉在喝了一杯水后才发现这件事。
    为了表达感谢,景玉翻翻自己的行李箱,在给对方送耳机的同时,准备再送一些德国买的香肠。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铃响。
    景玉只当是王及回来找耳机,毫不设防地打开门,声音清脆:“王及,你——”
    黑色羊绒大衣内是同色系的平驳领西装和马甲,暗灰色衬衫、领带系的端正。
    克劳斯金色的头发好像照亮了这一方声控灯不太灵敏的区域。
    他看着景玉手里的蓝牙耳机和香肠:“这么晚了,要去拜访别人吗?”
    克劳斯语气如此自然,就像他们中午刚刚见过面。
    景玉指了指对面:“给邻居送耳机,他不小心落在我家了。”
    “哦,邻居,姓王,”克劳斯摘掉黑色的手套,露出青筋凸起的手,礼貌地问,“隔壁老王?你说的那个老王?”
    第30章 三十颗
    景玉沉默了几秒钟。
    她后退一步,哇哦一声:“先生,您怎么来了呢?”
    景玉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真诚,真诚到克劳斯几乎快要相信她了。
    克劳斯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景玉更礼貌地问:“现在给算加班费吗?”
    克劳斯说:“双倍工资,以及新年红包。”
    景玉让开,笑容满面:“先生,您可算来了啊。”
    最后一声,圆润饱满,就像学校文艺汇演时被临时抓去诗朗诵。
    克劳斯踏入房门,他脱下外套,环顾四周——这个简陋但干净的房子,墙上倒着贴“福”,还有“春”,不过还没有贴完,桌上有零零散散一些其他的红色标志。
    景玉去泡了茶,往干净崭新的小碟子里倒入瓜子和花生,摆在克劳斯面前。
    这是招待客人的礼仪,招待雇主应该也一样。
    克劳斯还在看她手中的耳机:“不需要给对方送过去吗?”
    景玉顿悟了。
    克劳斯先生出双倍工资雇佣她,肯定是不希望看到她占用这个时间去做其他事情的吧?
    双倍加班费的话,从老板的角度考虑,一定是希望员工时时刻刻都为自己服务的吧?
    想到这里,景玉立刻懂了。
    景玉善解人意地说:“等您睡着了我再送。”
    绝对不耽误老板您的正常享受时间!!!
    但克劳斯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愉悦,反倒是用他绿如森林湖水的眼睛注视着她,露出温和宽容的笑容。
    他简短地说:“现在去送,这是命令。”
    景玉:“……”
    老板好奇怪。
    景玉无法理解德国人的思维,只好满腹疑惑地带着作为感谢礼物的德国香肠上门。
    将耳机归还给王及的时候,对方还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
    景玉连连推辞了。
    景玉家中房间不多,这房子实用面积勉勉强强一百多平,白天晒的被褥有限,景玉并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访客。
    克劳斯只能纡尊降贵地和景玉睡在她那张并不怎么宽大的小床上。
    床实在太小了,景玉睡在上面,完全不敢翻身。
    往前,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往后,稍有不慎就得加夜班。
    景玉在白天的时候走了好多路,买了很多东西,她现在很累,完全不想再辛苦劳动。
    但睡不着。
    身体累了,但脑子还是活跃的,大过年的,景玉有好多念头被这个新春给勾了出来。
    景玉费力地挪了挪身体,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困吗?”
    克劳斯说:“不。”
    “您怎么过来了?”
    “见朋友,顺便看看你。”
    景玉哦了一声,她的脑袋在克劳斯手腕上蹭了两下,舒服地叹气:“您身上好热。”
    卧室里的空调已经很旧了,还是外公还清债后重新置办的第一个家具。
    其实,青岛地理位置好,夏天倒不是特别的热,近海的地方,凉爽适宜。
    不过景玉快中考那年,夏天来的出奇早,也出奇的热辣。
    景玉房间闷,每天开着窗户写字,楼下生意又吵吵闹闹,让人无法集中精力;关掉窗户,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不小心进了眼睛,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