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州水患刚刚疏导好,但陈淮的担子还没有放下。
    太子和景宁王两人遇事亲力亲为,从难民安置再到现在风言风语传了一城的“国祚飘摇”都需要他们经手。陈淮是武将,此时掺的事情太多,他必须时刻注意两位殿下的安全。
    夜色深重,他亲自检查完晖州府衙太子和景宁王居住的院子的安防,才折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忽的,他眉心一跳。
    说来奇怪,这几天他总是能想到姜弦。
    九原第一次见面,北疆大战、他受伤后姜弦照顾他,还有京城这半年的相处的点点滴滴。
    陈淮倏然勾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
    他抬头看着天际,朗月高悬。一想到他和姜弦看着同一轮月,他都能轻松安定不少。
    陈淮从不认错,但这次,他难受了。
    他想念那个时时明媚的姜弦。
    陈淮打定主意,等晖州的事情办完,他就放下一切事务,陪姜弦去北疆转转。
    他想告诉她,这些事他会慢慢放下,只是他心里恨太多了,当年连母亲都不偏向他,忽的有人这样体贴在意他,他只是不习惯,也……绝不能离开。
    “侯爷,衡阳长公主来信了。”
    卫砚说着,迅速向前跨上一步。
    陈淮眉间微微蹙了一下,母亲从来不会给他写信。
    “拿上来。”
    陈淮拆开信封,里面却又套这一个。
    一瞬间,奇异的感觉遍布他的心头。
    他想拿出来,却又难得不果决一次。
    卫砚站在堂下看着自家侯爷撕开信封,迟迟没有下一步,直到他缓步走到主座坐定,才继续动作。
    那信封里竟然又套了一个!
    卫砚瞥见陈淮看见那字迹时眉眼一瞬间跃出的欢喜,之后那份喜悦就慢慢淡了下去,直到弥散、消失,卷起惊涛骇浪!
    陈淮猛然抬起头,卫砚分明看见那双眼睛陡然猩红。
    陈淮微微颤抖、死死捏住那封信,手上青筋绷起,如若血脉张裂。
    他像是花了好大的劲去压制自己、不要把这封信撕个粉碎。
    良久,就在卫砚以为陈淮缓过来时,他握拳向下重重一击。
    空荡荡的中庭回荡了这一声,紧接着,三指厚的梨花木桌案“啪”一声裂开如大理石一样的花纹,最后轰然倒塌。
    卫砚惊得吓了一跳,他垂头望去,陈淮的右手滴答滴答开始出血。
    “侯爷——”
    “派侯府所有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卫砚愣了一下,下一刻便领悟过来。
    这样子,怕是夫人跑了。
    他连忙应了下来,又想为陈淮包扎。
    陈淮摆摆手,右手在月白色的中衣上随意抹了一把,满不在乎。
    霎时间,中衣上就开出了一朵糜丽的花。
    卫砚向后退了一步,在陈淮顶着盛怒的面容,却哑着最温柔的语调向他道:“告诉她,我不想杀了所有人。”
    “我,爱她。”
    陈淮看着卫砚飞速离开,他轻轻蔑了眼地下碎开的白瓷壶。
    看吧。他就是这样孤独的、不值得怜爱珍重的人呐。
    母亲会在父兄死后问他“怎么只有你回来了”,那个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还没半年就走了。
    姜弦,为什么呢?
    陈淮喃喃道,我已经相信你了,我已经相信我们可以一辈子了。
    我已经……打算弥补了。
    陈淮呼出一口气,他扯了扯领口,待郁气跑了七.八后,突然释然了。
    不该用人看着她的。
    陈淮坐在圈椅里,兀自想着,等卫砚带人把京畿翻个底朝天找出她后,他就把她锁起来。
    链子不能放太长,吊床边就行……
    她日日夜夜都得跟着他,寸步不离,予求予取。
    卫安看着陈淮在那边变换神色,一副杀光天下人的模样不敢靠近。
    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卫安才凑了过去。
    何必这么糟践自己呢?
    卫安心里摇摇头,斗着胆子道:“侯爷,您要回侯府吗?”
    陈淮冷冷抬眸。
    就在卫安自己请罪的时候,陈淮开口了。
    “晖州灾民不要了吗?”
    “与其在这里问我这些,你不如看看汕壶坝换防的人回来了没有,本侯要知道具体的情况……”
    *
    姜弦泡完澡后,湿着头发便爬上了塌。
    窗外月华如水,盈盈荡在游云之间。
    姜弦突然就想起了她为陈淮擦头发的时候。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故而这些小事一丁点儿不在意。
    思量间,姬玉骁敲门走了进来。
    他看见姜弦一怔:“小、小,姑娘,你怎么不擦头发?”
    “这样湿着会着凉。”
    姜弦看着他关切的模样,没有反驳。
    她抬了抬手,姬玉骁就心领神会拿了一块毛巾。
    姜弦随意一绕,便将自己厚实细密的头发包裹全部进去。
    “这样就行了。”姜弦浅浅一笑,略是轻快道:“玉骁,明日又去哪里?”
    即便已经和小殿下走了一天,姬玉骁还是听不惯女儿家用这样慵懒的调子喊出“玉骁”二字。
    他停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去晖州。”
    “晖州?”
    姬玉骁道:“如今晖州难民多,我们好走 。毕竟宣平侯府的恶犬们鼻子可是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