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队的时候,刘力群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牛队长还在向两人挥手,不由笑了:“以前我们都管老牛叫牛老别,觉得他处处跟人别着来,没想到一见到你成了顺毛驴。”
    夏菊花跟牛队长打交道以来,还真没觉得这人别扭:“我觉得牛队长挺通情达理的,你们咋觉得他别扭呢?”
    刘力群就给夏菊花说起牛队长别扭的事迹,比如大队统一安排让冬闲的时候修渠,他非得说三队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得把别的活都干明白了再修。
    再比如大队让大家一起交公粮,看起来气势足些,三队愣是要自己去交,因为觉得自己生产队的公粮不如别的生产队多,怕人家笑话他,以至于从那以后,平安庄大队各生产队都是各交各的公粮,再也没全大队一起行动过……
    “那是不是真有人笑话过三队?”夏菊花觉得牛队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问了一句。
    刘力群想想说:“可能是哪次开会的时候,谁跟他开玩笑吧,谁能想到他把玩笑话当了真,还认死理认了这么些年。”
    生产队土地少、人口少,家底又薄,当生产队长的本来心就虚,别人说两句不相干的,都可能认为是在说自己生产队,何况开会的时候当面被人说破?
    不过刘力群明显觉得牛队长有点儿小题大做,夏菊花也就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她说的是别的:“刘队长,我听说别的大队已经出现了小偷小摸的,眼看着入冬大家睡得早了,咱们大队民兵每天巡逻几回?”
    提起这个刘力群也头疼:“公社说是发救济粮,可咱们都知道救济粮只能让人饿不死,想吃好吃饱那是做梦。人饿急眼了,可不就啥都顾不上了。现在各生产队的民兵每天晚上巡逻两回,大家也都有点儿怨气。”
    “有啥怨气?”基干民兵巡逻能记工分,平安庄的民兵巡逻起来可积极了。
    刘力群苦笑了一下说:“现在谁家晚上不是喝稀粥,睡在炕上还好说,一觉也就糊弄过去了。民兵大半夜巡逻天又冷、肚子里又没东西,能没有怨气?”
    “那咱们大队的储备粮还有多少?”夏菊花问了一个刘力群没想到的问题。
    刘力群边骑车边说:“我哪儿知道,常会计不是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吗?”
    夏菊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没着心听。”一般来说大队的储备粮是不能动的,对于不能动的东西夏菊花都没啥兴趣。
    好在常会计还在大队部,一问知道大队储备粮还有六千多斤,夏菊花有些奇怪:“咋这么多,都是啥?”
    常会计就给她一一说明白,夏菊花发现大队的储备粮竟然都是主粮,就问常会计:“储备粮一般几年换一回?”
    “按理说应该一年一换。今年不是年景不好嘛,咱们大队公粮都只交了一半,也就没新粮更换储备粮。”
    “那要是公社检查咋办?”夏菊花更想问的是,别的大队都有人家断顿了,他们真的守着储备粮不分给社员吗?之所以不敢分给社员,是因为怕上级检查吧。
    常会计摇了摇头:“公社只要粮仓里的粮食够数,一般都不看新旧。再说现在谁敢糊弄,红小队巴不得拿着哪个大队的错呢。”
    是了,还有一个红小队。夏菊花这些日子都快把红小队给忘了,也就忘了此时大家对红小队的恐惧。
    “巡逻的民兵饿着肚子也不是事儿,真有贼他们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也追不上人家。”夏菊花还有点惦记储备粮,不过想到红小队在不知道的角落里虎视眈眈,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想听听李长顺的意见。
    李长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面上不显心里的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做工作的确不如夏菊花细致,也不如夏菊花能发现问题:“储备粮是不能动的。不过听说公社的红小队,每天都有粮票补贴,咱们大队……”
    夏菊花觉得不可行:“各生产队粮仓里头的粮食,是为了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应急用的,哪儿舍得拿出来发给民兵。”民兵都是壮劳力,挣全工分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工分不够换口粮的情况。
    “算了,我去公社一趟,找张主任想想办法。”心里惭愧的李长顺,说出了夏菊花满意的答案。
    “那让平安庄的牛车送你一趟吧。”夏菊花劝李长顺:“你骑不了自行车,走的话腿也不方便。”
    李长顺想拒绝,刘力群和常会计都同意夏菊花的意见,他也就答应下来。这么一忙活早到了吃晚上饭的时候,说好了明天夏菊花带着平安庄的牛车来大队部,几个人才各回各家吃饭。
    骑自行车来到平安庄的村口,夏菊花看着熟悉的街道和房子,竟然有些恍惚,好象自己离开平安庄不是大半天而是很长时间,看啥都那么亲切。
    “嫂子,你回来啦。”七喜乐颠颠的跑过来跟夏菊花打招呼,把夏菊花搞的愣了一下:“都啥时候了,你不在家里吃饭,咋在这儿呢?”
    七喜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你忘啦,去年我跟拴柱几个不就天天在村口看人嘛,今年还是我们几个。”
    夏菊花失笑:“看我这记性,你不说我真忘了。生产队没啥事儿吧,有外人来没有?”
    七喜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生产队没啥事儿,大家该干啥还干啥呢。有几家来了亲戚,看样子是借粮食的,不过除了老陈家还有一家亲戚没走,剩下的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