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和刘力柱两个都劝马小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好说歹说才让她收了泪。自己只是通知一下,就通知哭了一个,夏菊花决心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还是让陈秋生通知。
    结果没出两天,陈秋生连跑带颠的来找夏菊花:“队长,大队长说了,今天这个会是传达公社重要指示,公社张主任也在来,我去不行,你必须得参加。”
    公社张主任?夏菊花想不明白平安庄大队开会,张主任咋还参加上了,可李长顺都这么说了,她不去肯定不行,连忙推着自行车出门。她到大队部的时候,李大牛他们已经到了,一见夏菊花都问:
    “大队长跟你说开啥会了吗?”
    同样一头雾水的夏菊花摇头:“你们比我来得早,咋还问起我来了?”
    那不是觉得大队长有啥话都愿意先和你说嘛。几个队长心里转着相同的念头,只有三队牛队长问:“夏队长,你说,公社张书记是来是来跟咱们说交公粮的事儿?”
    夏菊花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因为比起往年来,今年到现在还没有交公粮的通知。大家天天担心着,却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时间拖的真是有点儿长了。夏菊花即不点头也不摇头,笑笑说:“你们三队不是把公粮留出来了吗?”
    留出来又咋样,天天社员都围着粮仓打转呢。几个生产队人心不如平安庄齐,每天晚上组织的巡逻队,队长们自己心里都有点儿信不过,都生怕哪天夜里粮仓被谁给掏出洞来,自己就成了全生产队的罪人。
    “都来了,那就开会。”李长顺悄没声的把张主任让进了大队部,脸色阴沉的直接宣布:“今天张主任来给咱们做重要指示,大家欢迎。”
    巴掌声响的稀稀落落,张主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双手向下按了按:“都不用鼓掌了,我知道我一来大家心里都没底,还是长话短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张主任脸上,夏菊花发现张主任的精神比起自己在公社见到时好了些,心里盼着他说出来的话,也能同样让人长精神。
    “大家一直都惦记着交公粮的事儿吧。今年天旱,咱们平安庄大队积极组织生产自救,好歹还有点儿产量。可是别的大队乃至整个平德县的情况,不用我说大家也都听说了,近七成的庄稼绝收,另外三成靠近湙河的土地,勉强收回了种子。”
    “在这种情况下,集体没有忘记农民,给平德县拨来了救济粮。”说到这里,张主任终于看了一眼大家,李长顺带头,队长们再次稀稀拉拉的鼓掌。
    张主任这次没有制止,掌声很快平息,他才轻轻敲了敲桌子:“可是救济粮只能救一时,也只能救一部分人,不可能救济全平德县的农民。”
    正因为这样大家才担心。
    夏菊花飞快的抬头看了一下张主任没啥变化的脸色,马上低头听他接下来说的:“县里对救济粮的分配有了方案,那就是保住收成的大队不分,收成少的少分,完全没有收成的要确保碗里有……”
    “张主任,我们大队有收成,那也是我们自己打井,组织社员没日没夜的浇水才……”李大牛没忍住,打断了张主任的话。
    李长顺气的冲他喊:“李大牛,有你说话的份吗?”
    夏菊花也拉了拉李大牛的袖子,张主任还没说公粮的事儿呢,平安庄大队就别掺和救济粮的事儿了。
    张主任显然看到了夏菊花拉李大牛的动作,扫了李长顺一眼,发现他在向自己轻轻点头,才强笑了一下:“你们大队是进行了生产自救,可别忘了,打井的材料都是县里无偿调拨的。”
    被拉了袖子还气哼哼的李大牛,一下子无话可说了——小庄头虽然没有平安庄井打的多,可也有三眼,真让他们生产队负担打井材料的话,别说当时,现在照样拿不出来。
    张主任没心思跟他计较,说道:“当然,县里不是只给平安庄大队调拨了打井材料,可平安庄大队打出来的井最多是事实。考虑到你们自己组织了打井工作,县里初步意见是平安庄大队今年的公粮,按往年的一半交。不过这一次的救济粮,就没有平安庄大队的份了。”
    李长顺的脸更阴沉了,不过跟他打交道多的夏菊花,还是从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丝窃喜。夏菊花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交往年一半的公粮,对平安庄大队抗灾影响并不大,甚至按各生产队的产量来说,还比往年的日子要好过一点儿。不过夏菊花脸上也摆出跟李长顺一样沉重的神情,带着些迟疑忐忑问:
    “张主任,那今年公粮的收购价格是多少?”还跟往年一样吗?
    大概是没想到是夏菊花提出这个问题,张主任明显愣了一下才说:“仍然按往年的价格。”
    李大牛又有些坐不住,牛队长在桌子底下狠狠按着他的大腿不让他站起来,把李大牛憋的脸红脖子粗。坐在对面的张主任的李长顺都看出几个队长脸上明显的不赞同,对视一眼后李长顺开口了:
    “得了,集体已经很照顾咱们平安庄大队了,别一个个不知足。既然已经有了定数,那从明天开始,各队就组织交公粮。”说完自己两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既然是交公粮,那就把良心都给我放正了,谁也别想着对付集体。”
    生产队长们哪怕心里再觉得自己吃亏了,对交公粮还是有数的,纷纷表示一定会把最好的粮食用来交公粮,才算让李长顺脸上开了点儿晴:“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平安庄生产队我不怕,就怕你们几个队里有难缠的,到时哪个生产队出了篓子,哪个生产队自己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