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受的罪,跟平安庄人能比吗?”五爷一脸不愿意接受现实的神情:“从春到夏,平安庄的人歇过一天没?”
    是没歇过,可别的生产队的社员,也天天长在地里不是?李长顺觉得五爷现在有点儿老不讲理,由着他走了。夏菊花直到五爷走开,才心虚的过来跟李长顺打招呼,小心的问:“五爷生气啦?”
    李长顺有些同情的看着夏菊花,问她:“这几天他脾气都这样啊?”
    夏菊花心有余悸的点头:“看到我就没好脸色,觉得我把人使的太狠了,结果才比别人多打了一成粮食,这回更该有话说我了。”
    说完夏菊花更犯愁:“大队长,你看要不我们把麦子给各家分点儿?也好让大家见见正经粮食。”
    “那到时候公社让交公粮咋办?”李长顺也愁的慌:老农民种了半年地,结果打上麦子来一点儿也分不到手,一说起来,不管是大队长还是生产队长,个个愁的头发白一片。
    第89章
    “公社不是没来通知让交公粮嘛。”夏菊花许是这几天被五爷念叨的烦了:“天这么旱,咱们大队能有眼前这些收成,全仗着各生产队都打了井。可没打井的那些大队,那麦穗都是瘪的,一粒麦子也打不下,拿啥交公粮?”
    大家现在都在灾区,凭啥别人打不下粮食可以不交公粮,平安庄大队自己想办法出力气抗旱,有了收成就得交公粮?要不是夏菊花记得上辈子机井的位置,他们大队也打不下粮食好不。
    五爷气愤的老脸又在李长顺的眼前晃过,他咬了咬牙说:“行,你先按着往年给大家分点儿麦子。生产队剩下的,就算不够交公粮,也别差太多。到时他们非得要的话,就交红薯!”
    “我听大队长的。”夏菊花对李长顺的这个决定分外拥护:“等麦子晾干了我们就分。”
    麦子晾干再分的话,去了水份分到社员手里能多上几斤,李长顺当没听出夏菊花的私心——都同意让他们分粮了,不差这一星半点儿的。总得给社员点儿指望,才能让他们继续伺候还在地里的秋庄稼不是。
    既然同意平安庄分麦子,李长顺就要去通知另外四个生产队也往下分,免得他们说他偏向平安庄。
    一帮没良心的东西,他究竟偏向的是谁!
    眼里没了李长顺的身影,陈秋生笑嘻嘻凑过来问:“队长,是不是能把前头打的那些麦子拿出来了。”
    当然得拿出来,社员们最后一遍锄地就是为了把全熟麦穗间隔着掐下来,这几天全仗着妇女们一点儿点儿搓下粒来,再不晾的话长芽子才叫白费工呢。
    一筐筐已经脱了壳的麦子,从生产队抬到了场院,混进刚才完称的麦堆里,足足把麦堆扩大了一圈。这才是平安庄小麦的真正产量:亩产四百零九斤。
    加上被瞒下的一成麦子,平安庄每名社员分到了三十斤,自然个个眉开眼笑。有性子急的人家,当天就磨面蒸起馒头煮起了面条,就着前几天买肉炼出的荤油,吃的喷香。
    五爷先没吃孙媳妇给擀的细面条,来回在街上走动着,大声吆喝:“都想想自己咋能吃上这口白面的,别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见谁跟谁胡咧咧。要是让人知道了,你家孩子、爹娘嘴里的白面都得让人端走,你好受不好受?”
    刘大喜无奈的跟在亲爷身后,心里想的是,自己咋就是大孙子,要是跟二喜他们似的上头也有个哥哥,跟亲爷一起得罪人的事儿,他就能躲过去了。
    “五爷,这是大喜媳妇没伺候好你,你出来骂闲街来啦?”有不怕死的跟老头儿开起了玩笑,刘大喜冲人扬拳头人家也不住嘴:“要我说你是该骂两句,要是听不着你骂街,我这馒头吃着都不是味儿。”
    “滚蛋。”刘大喜向人嚷:“等你媳妇再去磨面的时候,看我不给她扬把沙子。”
    五爷不管大孙子咋跟人吵嘴,自己把平安庄三条街都走遍了,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吃已经坨了的细面条。坨了它也是白面的,还用浑油炝了锅煮出来的,吃起来就是香!
    香过嘴之后,田间管理的活计更重了:得把麦地快点刨出茬翻了重新打垅,地里种上生长期短的荞麦,还要继续扯红薯秧,给玉米、高粱除草,整个平安庄的人继续挣命似的在土地上挣扎。
    别的生产队的人不是没说过酸话,认为平安庄人这么挣命,麦子才比自己生产队多打了一成,那秋庄稼怕是也同样好不到哪去。
    既然收成一眼都能看得到,何必还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这些酸话平安庄的人都当成了耳边风,也成了他们抵挡那些八杆子打不着亲戚上门借粮的借口。对于自己真正的娘家人,嫁到平安庄的妇女们会悄悄补贴几块钱,同样不敢送粮食——自己的娘家也有亲戚,传出平安庄粮食打得多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人忙碌起来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秋收的时候。这些日子夏菊花没有离开平安庄,一心扑在地里,不知道别处庄稼长得怎么样,只看到平安庄的粮食就算不说丰收,可也足够支撑到来年,心里说不出的欣喜。
    再没有什么比经过自己的努力,让原本饥饿笼罩的村庄人人有饭吃,更让人感到满足的了。
    不是只有她一家不挨饿,而是所有跟夏菊花一起奋斗了一年的平安庄人,都没有挨饿。七奶也没有在夏天的时候死去,反而一天精神头十足,带着刘红玲几个琢磨着咋编出更好看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