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菊花记忆里那个得过且过的平安庄,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林主任来啦?你过年挺好的呀。”赵仙枝见夏菊花领着林主任来了场院,自来熟的跟他打了声招呼,才看向夏菊花,问:“队长,是现在点数吗?”
    看吧,大家都已经很熟悉套路了,夏菊花除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翠萍和安宝玲同时站了起来,一齐走到放编好苇席的地方,当着林主任的面,一张一张拿起来,请他看好后再单另放好。这样即点了数又让林主任验了货,节省了一道工序。
    没想到安宝玲和张翠萍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夏菊花嘴角翘起,那表情里即有欣赏也有欣慰。等点完场院里的席,夏菊花才发现了问题:妇女们编席太卖力,场院里已经存下了三百零七张席,加上上次运走的三百五十张,超出供销社订单五十七张。
    “林主任,你要是为难的话,这五十七张席就留下吧。”说出这句话,夏菊花的心都滴血了:五十七张席,都是妇女们一蔑片一篾片摸出来的,里头有多少大家的心血呀。
    林主任也有点儿为难:“都编了这么多啦。”说完余光看到还在编席的妇女们,还有足足四十几张席。加到一起就快一百张,他自己还真做不了主。
    “夏队长,要不你们少编一百张双喜席?”林主任想出了一个主意。
    夏菊花有些为难的说:“林主任,当着你我也不说假话,双喜席我已经安排别人编了,因为场院里地方太小,坐不开,她们都在家里编呢。这几天忙着过年,我还没顾上问双喜席编了多少。”
    就算把福字席留下,夏菊花也会让林主任把双喜席带走——那可是姑娘们自己头一次承担任务,不带或是少带都会打击她们的积极性。
    听说夏菊花还安排了人编双喜席,林主任也知道有点麻烦了,问:“那双喜席编多少张了?”
    夏菊花更加不好意思,叫过李大丫,让她快回家问问红玲,她那些小姐妹编了多少双喜席了。
    好在当时姑娘们答应夏菊花会完成二百张双喜席,就真的只编了二百张。哪怕已经编完了,因为家里爹要漏粉儿,娘要编席,姑娘们就成了家务活儿的主力军,所以她们并没有多编。
    红玲来向夏菊花报数的时候还有些忐忑,小声问:“大娘,我们是不是编的太少了。要不我回去跟大家说,再多编点儿?”
    “不用不用。”夏菊花连忙拉住红玲说:“已经足够了。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很快供销社就来拉席了。你回去跟你的小姐妹们说,这些天你们也怪辛苦的,都歇歇吧。”
    可不敢再编了,这已经很让林主任为难了。
    林主任都没心情再跟夏菊花说话了,告诉她自己回去要向郑主任汇报一下,具体能不能收下平安庄多编出来的一百张福字席,说不定还得开会研究一下。
    他让夏菊花不要着急,如果最近几天他没来平安庄的话,那就是领导还没来得及开会呢,至少六百张福字席和二百张双喜席,县供销社是一定会收的。
    这完全不能安慰到夏菊花,也安慰不到听到两人谈话的妇女们。赵仙枝等林主任一走,马上凑过来说:“队长,大家手里的席还编不编了?”
    都编到一半了,不编还能扔了不成?夏菊花点点头说:“编,手里现在有一定要编完。编完的人可以回家休息一下,等明天我再教大家新花样。”
    如此坚定的态度,很好的抚平了妇女们的不安。她们现在对夏菊花的每一句话都十分相信,认为只要有夏菊花在,她们的劳动就不会白费。
    因此就算夏菊花已经发话,让编完席的人回家休息,却没有一个妇女真的离开,而是认真的把自己身边的苇瓤收拾走,再把还在编席的人身边打扫干净。
    等到最后一个人编完席,苇垛周围一根散落的苇杆都不见,已经破好的苇皮被细心的捆好,场院里的蒲团更摆的整整齐齐。
    “行啦,回家吧,明天队长又要教新花样啦。”赵仙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坐了两三个月的场院,竟有点儿不舍得离开,只能用话来劝自己。
    跟她一样心情的人大有人在,常仙草更是头一回关心的问:“你家的衣裳都做好了?”
    赵仙枝摇头:“这些天都忙的找不到北了,哪儿顾得上做衣裳。”
    好些人都跟着点头。可不是,往年心心念念想做件新衣裳,很难凑够布票。今年终于买上不要布票的布了,大家却没有时间做新衣裳了。
    “那你回家快点儿裁出来,晚上我用缝纫机给你轧,一晚上就以轧好。”常仙草再次递出橄榄枝。
    赵仙枝强忍着心里的惊讶,点头答应下来,不想常仙草还有更让她惊讶的话等着:“年前买的肉,除了包了顿饺子,这些天都没顾上炖。你回家跟常旺说一声,今天晚上领孩子来我们家吃饭吧。”
    下巴要惊掉了好不好赵仙枝一个没忍住,直接问:“你今天是咋啦?”
    常仙草有些羞恼:“就是过年了叫你们家吃顿饭,爱来不来。”
    “来,你请我吃饭我凭啥不来。有现成的不吃是傻子。”
    做好饭给别人吃的傻子常仙草:我就不该因为队长不在,你仍然忙前忙后的操心场院里的事儿,觉得你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这些天太累了,想让你多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