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饮完,放下碗,她望着他。
    尘埃静默,浮在虚空里,不知怎么的,殷夜两眼便红了。却也不过一瞬,她扔了碗,拂袖转身。
    谢清平在她身后静望了一瞬,退身离开。然才到门边,便闻身后人踉跄跌倒的声响。
    “久久!”他返身箭步扶住她。
    殷夜捂着胸口,一个劲吐着,才入口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我就说她受不得刺激!”轻水踏入室来,滑了两枚金针刺在殷夜手背上,“她要不是根基强健了些,这般反复刺激半条命就没了!”
    轻水给殷夜顺着气,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能给她养出这么温厚的体质,你现在连根金针都不会施了,赶紧走,她身子没康健前,不许再来!”
    谢清平松开手,站起身来,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满脸涨红,又咳又吐的人。
    “快走吧!”轻水叹气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不是病,是气,郁气结胸得不到纾解,才成了病理。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能把人堵成这样!”
    *
    月向西落,日从东起。日升月落间,半月已经过去。谢清平没有得到轻水的许可,再不敢出现在殷夜面前。期间有那么两回,他借着探视睿成王的机会,来了别苑。
    头一回,殷夜只说静养,卧在屋中,未曾出来。
    饭桌上,他便如常问了句,她身子如何。
    谢清宁笑道,“好多了,晌午还出来与我聊天,给我和润儿作画。点着菜谱要甜口的,特地给她烩了燕窝攒丝珍珠,还有八宝酱鸭糜,这下又贪睡去了。”
    “去把她喊来。”睿成王唬着脸,“长辈们都在,愈发的骄纵。”
    “让她歇着吧。”谢清平饮了口酒,眉眼低垂道。
    膳毕,谢清宁与司香理着膳盒,见谢清平目光落在那两道菜上,便道,“三弟同去吧,她见到你估摸能多吃碗饭。。”
    谢清平起身,抬脚,终是顿住了脚步,“……下回,我府中还有事,先回了。”
    说完,也不待谢清宁自开口,转身走了。
    “这甥舅俩,最近怪怪的。”谢清宁对着司香道,“三弟竟然能不去看久久!”
    司香咬着唇,“奴婢也不知。许是临近大婚,三公子当真忙吧。”
    谢清平穿过正堂外长廊,拐了个弯,择了处无人的地方,眺望那间厢房。
    秋日午后,日光微醺。
    隔着已经黄叶凋零的枝枝叉叉,他看见半敞开的窗木下,神色稍显明朗的少女,正捧着碗盏用膳,小口吞咽地很快,未几又笑着让母亲盛了碗。
    谢清平便也笑了笑,这下转身真的走了。
    第二回 来北苑,正值殷夜摆驾回宫。本是可以见面的,毕竟殷夜虽私下不肯理他,但君臣的关系摆在那,丞相代百官奉迎君主回銮,再正当不过。
    结果别苑设了宴,殷夜也没出来。
    原因无他,这日来迎女帝的,除了最受宠的佘霜壬,还有裴、卫两家的侍郎,卫章、裴庭都来了。毕竟世家都知晓这段时间,女帝染了微恙在别苑静养,如此而来,亦算表个心意。却不想,睿成王见一个佘霜壬便眉间拧个“川”字,更别说这一下来了三个,其太阳穴上的青筋便跳得格外厉害。
    殷夜也省的他啰嗦,直接召三人去了她的院子,自成一桌。
    于是这厢,又剩了谢清平和睿成王饮酒。未过三巡,谢清平便起身告辞。
    私下见不上,于公他还得排队。
    睿成王拦下他,拍着肩膀将他按下,“女大不中留,她又在那个位置上,我想管,但那说辞一套一套的,我也辨不过。”
    “毓白,她最听你话,你书也读得多,要多费心,多管着,不能让她胡来。”睿成王把酒敬上,“像管女儿一样,管教着。”
    “女儿”两字落在耳里,谢清平更加不想说话,只把酒饮下,再请告辞。
    “毓白!”睿成王继续拦着,眼尾带着罕见的红热,“我是个粗人。话不好听,但一贯理不糙。久久那么点女娃,你看看她瘦成什么样,好不容易脸上泛了点红,两颊填出点肉。今个来那三位……”
    睿成王面上多了些痛心疾首和咬牙切齿,猛灌了一盏酒,“哪个不是拆骨吞肉的,久久能吃的消吗。你千万劝着些。成不?”
    谢清平深吸了口气,彻底没话,只随着也灌了盏酒。
    杯干酒尽,睿成王自当他答应了。
    拍着肩道,“久久有你,如兄如父,我放心的。”
    “毓白告辞。”谢清平起身拱手作揖。
    他也不知哪里窜起一股怒气,总觉得睿成王说得的确话糙理不糙,但他就不想接话,那话听来总不知哪里有问题。
    索性“姐夫”他也不想叫。
    然,到底存着理智,尽管无名火和躁气在体内翻涌着,出了殿外,冷风一吹,便也醒了大半。殷夜今日便要回宫,若是今日能同她说上话,将事确定了,也可安心些。
    这样想着,谢清平走了正门,往殷夜的院子走去。
    人到外院门旁,抬眸一眼,他便知进不去。殷夜处酒酣宴正,还未散宴,也没有散宴的迹象。看殿内景象,他转身欲走,却又鬼使神差地顿住了脚步。
    “丞相,可要奴才去通报。”守门的侍卫自是识得他。
    “不必。”他往边上站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