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渐台赶紧给叶诗晴盛药膳粥,放下的时候还开玩笑道:“不能输。”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裴星遥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他低下头,想给杜晚晚找一些她能吃的菜。谁知刚把公筷拿起来,孟潜就说:“裴助理,你一整天也辛苦了,今晚难得放松,就写下责任,好好吃顿饭吧。照顾晚晚的事,就让我这个长辈尽点责任。生病的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可太清楚了。”
    说完,就拿起公筷给杜晚晚加了一块鸭肉,温声道:“来,晚晚,尝一尝他们家的八宝鸭。放心,都是用灵植药材做的,你的身体能吃的。”
    杜晚晚抬头一笑:“谢谢孟叔叔。”
    这是礼仪,这是客套的笑。裴星遥不断地警告自己,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似的,疼得他坐立难安。
    可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察觉他的情绪,孟潜还在跟杜晚晚感叹:“这简直就是昨日重现,我年少的时候,也跟晚晚似的,身体弱,什么都不能吃。你妈妈最心疼我,怕我不合群,去哪都要带上我,其他人又嫌我娇气。没办法,每次都是清嘉给菱溪食记打电话,让他们做点我能吃的菜送过去。喏,特别是这紫霜茯苓山药粥,菱溪食记常备着,一旦时间太赶,没别的菜能送过去,就给我点紫霜茯苓山药粥,然后他们在旁边吃好吃的,什么烧烤、火锅,我在一旁喝粥。”
    这话杜晚晚听着还没什么,反而是叶诗晴听得津津有味,“杜女士可真温柔。”
    “是啊,要不是她一直带着我出门社交,我现在可能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孟潜的语气里充满了怀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热络地说:“他们家的桂花酒也是特制的,酒精浓度很低,不伤身。晚晚,你可以喝一个杯底。叶小姐也可以尝尝看,要是喜欢的话,让他们给你带一瓶回去。”
    他说着,尝了一口,目光里充满了感叹:“二十年了,还是这个味道。这个桂花酒……还是清嘉让菱溪食记特别酿制的。当时他们老板还不愿意,说这么淡的酒,卖不出去,清嘉就说,你放心,只要你能做出来,多少钱我都买,保证你不亏。”
    他说几句,就喝一口酒,一番话说完,一个杯子已经见底了。
    孟潜像是将一份怀念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跟杜清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杜晚晚,另一个半与跟杜清嘉一样活泼的叶诗晴,在特制的桂花酒下,他整个人无法控制自己,多喝了几杯,憋了二十年的感情几乎控制不住。偏偏他不胜酒力,越是喝,话越是多了起来,满眼都是怀念。
    那怀念之色,杜晚晚看着还没觉得怎么,裴星遥已经快忍受不住了。
    从他到杜晚晚身边做助理开始,他就是最懂杜晚晚,最受杜晚晚信任的人。在杜晚晚身边,他永远是最特殊的,从来没有人比他更接近杜晚晚。
    因为他是她的特助。
    可是现在,裴星遥才发现,原来特助的职责和权力只有那么少。
    别人能用长辈的旧情靠近杜晚晚的时候,他只能在旁边看着。他对杜晚晚的照顾、关心,在所有人看来,都只是工作和责任,是随时可以卸下的。
    长辈、朋友……社交场合里的任何一种关系和身份,都比“特助”这个职业更接近她,更有权力关心她。
    裴星遥的心如坠铅块,沉甸甸的,冰凉凉的,几次想出言打断孟潜的话,又惊觉自己没有这个权力。纠结得几乎内伤的时候,忽然门外“咚”的一声,响起了古琴声。
    杜晚晚就坐在景色最好的位置上,其实精神已经非常倦怠了,一半心思听着孟潜扯醉话,一半心思看着水榭外的雨打枯荷,用人工制造的诗意安抚着自己。
    谁知道竟有人来煞风景。
    煞风景还不算,那人一边弹琴,还一边长吁短叹,吟诵着:“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一遍之后,又重复了一遍!
    这声音,这做派,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杜晚晚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转头吩咐道:“裴助理,去问问店主,什么玩意儿也放进来,是想以后我把他们店加入黑名单吗?”
    裴星遥刚应了一声“是”,准备起身,池边的八角亭上,就有个人探出个头,一手拨开湘妃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真是相思成病,居然觉得,听到了你的声音!晚晚,唉……相思相见知何日?”
    “裴助理。”杜晚晚立刻叫住了裴星遥,双手在圈椅上一撑,站起来说:“兴致败了,这顿饭我吃不下去了。孟叔叔,易大哥,诗晴,真的抱歉,改天请你们到杜家去吃饭,保证没人打扰。”
    孟潜的脸色也不太好,好好的一顿饭,就被这琴声打断了,还把主角给惹不高兴了,他怎么能高兴?
    “晚晚,我这就帮你问问怎么回事。”他说着要站起来,可他刚才喝的就有些多,刚站起来,晃了两下,又坐了下去。
    “我……”
    “孟叔叔,你小心身体。”杜晚晚脸色略缓和了些,按住了孟潜的肩膀,扭头道:“易大哥,孟叔叔喝醉了,麻烦你帮我送他回家。”
    “好,你放心。”易渐台刚回答了一声,包厢的门就被人拉开了。
    郗伊淼脸上带着明显的醉意,怀里抱着一把古琴,双眼发光地看着杜晚晚,喃喃地说:“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