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抬头, 只见主子还是如平日冷静,可他听出了方才那问话里尾音的发颤。
    他急忙跪了下来:“属下也并不是十分确定, 只是有人看到了怀玉过来过,也不一定就是夫人指使的。”
    这话漏洞太多, 若许烟月不知道,哪能这么刚刚好就凑巧碰着坏了的地方,哪能这么巧就一个下人也不在。
    但即使如此,邵淮似乎还是忽略了这些相信了, 怀玉那个女人本就来历不明,是他的错,明明知道那女人有问题,却还是留了她。
    钱平半天没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邵淮抬手,手里的一叠纸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扬扬地散落到了湖里。
    钱平隐约间看到那纸上每一张都写了不同的字,他正疑惑着,脑海里就想起前些日子,大人突然问自己:“你觉得,什么字做名字会比较好听?”
    大人问这话的时候,眼里似是苦恼,又藏着愉悦,钱平自然也是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里,他挠着头憨厚地笑:“大人,属下就是个大老粗,哪懂得这些。”
    “就叫邵筝吧!邵……”他似乎也不是真的要问钱平,直接就忽略了他的话自言自语了,可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
    此刻再看着那些飘向湖里的纸,钱平突然就明白了,那大概就是大人一次次想出的名字。他的心里愈加难受。
    “把这湖填了。”
    撒了纸,邵淮扔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许烟月正坐在榻上看书,知他来了也不看他。
    邵淮坐在她旁边,她便往旁边退了退。
    “月儿。”邵淮很想抚摸那双眼睛,那张脸,可如今许烟月抗拒着他的靠近,让他不得不忍下了内心的渴望,轻叹了口气:“你要一直这般不理会我吗?”
    许烟月不说话。
    “你身边那个丫头,交给我处置。”
    听他这么说,许烟月才终于看了过去:“你要处置谁?”
    “钱平已经调查过了,你落水是那个怀玉做的手脚。你把她交给我来……”
    他话没说完,许烟月就豁然起身:“是她做的手脚,所以你要怎么办?杀了她吗?那邵思秋见死不救呢?你也要杀了她吗?”
    “月儿……”邵淮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去拉她的手,却被许烟月打开。
    “也是,你怎么舍得杀她?”她冷笑,“那我呢?如果我告诉你,杀了你孩子的人,是我呢?”
    邵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鬼迷了心窍,他在钱平报给自己的时候不愿相信,如今从许烟月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自动给她找了借口。
    “你何必要庇护一个婢女。”
    许烟月静静看了他半晌才开口:“孩子,是我……”
    她话没说完,原本坐着的邵淮将她猛然拉回榻上,许烟月一阵晕眩,只一眨眼就被男人狠狠地按在身下。
    “别说了,”邵淮语气里带着恳求,“把她交给我,这事我们以后不提。”
    许烟月好笑:“大人,你是打算自欺欺人吗?”她偏要捅破那最后一层纸,“为什么不让我说,那孩子是我不要的。”
    邵淮不曾想她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自己,他的脸上显出失魂落魄:“为什么?你便是生我的气,可这个孩子不也是你期盼的吗?”他们明明一起去拜过菩萨求子,明明一起讨论过孩子出生了要教他什么好,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舍弃了。
    他眼圈微微泛红:“我怕你伤心,便是再怎么心痛这个孩子离开,也不敢在你面前流露。你怎么能……”他怕许烟月会走不出丧子之痛,如今才知道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
    “我喜欢你时,自然是想要孩子,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女人的声音尤其认真,就像她以往每次说喜欢时,好像也是这般,邵淮第一次知道,从她嘴里听到这句不喜欢,于自己而言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你不要说这种气话。”
    许烟月冷笑,就仿佛是在笑他自欺欺人。
    那笑容太过刺眼,邵淮放开对许烟月的禁锢起了身,他不想伤了人,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与痛意都发泄到了屋里的东西上。
    哐哐当当的声响让屋外的人都吓得低了头,许烟月待声音停了以后,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邵淮便是发着脾气,也小心地避开了踏上的女人。偏偏那女人像是没了心肝似的,若是往日,早就温声软语地来哄他了,这会儿却是倔强着视若无睹。
    他这会儿也不敢开口与许烟月说话,更不敢再待在这里,只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一出来,接头接耳的下人们立刻闭了声低头。
    “守着这里,不要让夫人出来。”
    这就算是软禁了,钱平心里直叹气,这么大的事情,可二爷刚刚那态度摆明了是准备糊糊涂涂地被糊弄过去的,只怕夫人撒再简单的慌,大人也会信。
    也不知道夫人是干了什么,但凡稍微给个台阶,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邵淮来到书房,坐了半晌也静不下心来,一闭眼脑海里便是许烟月的那句“我不喜欢你了”,若说近来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也是不可能的,只他始终不肯相信罢了。
    他伸出手,按向了座椅上的一个机关,旁边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