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周妈妈叹了口气,“我从小给他养大,只是做错了一小件事情,他就在外人面前和我闹别扭。”
    她甚至道:“你连你儿子的裤子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可子淮什么事情我都亲自接手,要说用心,我比你强了不止百倍,可我却没有换来他的感恩,不像你,一做就是两本回本的买卖。”
    可是,家里的这些,都是阿姨打扫的啊……
    还有,许薇抿了下唇,“我养枝枝和叶九是我喜欢他们,没有要把这件事情当成投资来看。”
    “哲学家都说,孩子是鲜活的个体,你不能要求让他们回报你的晚年才对他们好,不纯粹的爱太过窒息和自私,他才会有极端想法。”
    “一个男孩子有极端想法,不是他自己太脆弱吗?”
    “谁不脆弱呢?你的孩子从出生就是张白纸,是你塑造了他的今天,他就是在映射你的教育啊。”
    许薇顿了下,又道:“芳芳说,子淮要被要求休学,其实陆家可以给他助学金,子淮妈妈,你应该多给孩子考虑考虑。”
    “可家里被催债……”
    许薇有点不高兴了,“赌债是个无底洞,那是你们大人犯的错,你不能道德绑架孩子。孩子现在没有赚钱的能力你不能强求,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沉默了一下。
    觉得许薇这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陆家家里条件好,当然不需要孩子出去打工。
    可她是走投无路,除了自私些让孩子受苦,也没有别的方案,况且赵武都说他以后一定会改了……
    ——
    吃过晚饭,宋放妈妈雇了车,送一群孩子回家。
    傅枝临上车前,单独见了周妈妈一面,递了个电话号码过去,“如果你改变你现在人生态度,可以打这个号码,我会帮你。”
    周妈妈收了号码,和周子淮回家。
    赵武不知道去了哪里,赵家只剩下母子二人。
    周子淮去了房间写作业。
    周妈妈一直在复盘今天的事情,许薇和傅枝她们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波澜。
    也不等她想明白,晚上九点钟。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大力的击打声。
    “子淮妈,王老师家孩子跳楼了,王老师昏过去了,你快出来帮帮忙!”
    王老师是给周子淮补课过的老师。
    为人严厉,一丝不苟,帮了周家很多忙。
    周妈妈来不及知会周子淮,套了件衣服赶忙往外跑。
    小区的这条街上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
    距离周妈妈十来米的距离,是血肉模糊的王老师家的小女儿。
    巨大的反胃和惊恐吓得周妈妈向后退了几步。
    人群扰乱的喳喳声在鸣笛声中尤为刺耳。
    “这都是这个月第二起了吧?咱小区撞邪了?隔三差五就有孩子闹自杀?”
    “哎哟,王老师家的闺女学习那么好嘞,才八岁,怎么就跳楼了?”
    “你们还不知道啊?他闺女被他二婚老婆带来的儿子那个嘞!”
    “哪个啊?”
    “还能啷个嘞?他家晚上吵架声音那么大你不知道撒?王老师给那儿子揍半死,扭头又骂闺女不干不净,给闺女逼得跳楼了呗!”
    “咦,那这闺女这辈子毁了啊!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王老师怎么舍得骂闺女!”
    “所以说他脑子不正常,顽固派,觉得他闺女夏天穿的那个吊带,冬天穿的那个毛衣又不检点了呗!六楼那么高,看这闺女的命,是悬……”
    “哎呦,造孽唉!这王老师,和子淮妈怎么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样!”
    “……”
    不知道谁的那句像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说出口,很快就得到了一群人的迎合。
    站在不远处的周妈妈怔愣。
    如果今天之前,她一定觉得这群人在乱说,她根本不会因为责怪孩子逼得孩子跳楼。
    可现在,大抵是经历了太多,她一时间又开始怀疑自我。
    “家属呢?家属,来这边,一起上车!”救护车上的大夫喊了一嗓子。
    “在这!”周妈妈急急忙忙跟上去。
    救护车的车门“呼啦”一声被关死。
    电击,氧气,输血……
    医生护士急得满头大汗。
    “滴——”的一声,象征着八岁孩子生命的仪器的心电图,遽然拉平,称为一条虚线。
    “……死亡时间,晚九点三十四分。”大夫摘下口罩。
    周妈妈呆愣愣的看着,傻眼了。
    身上还沾着少女的血迹。
    她抬手,摸到脸上的一片冰凉,不知不觉间,早就哭成了泪人。
    莫大的失去感和庆幸感笼罩,她下意识地把周子淮带入到了这个女孩身上。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还是要因为大人的颜面,斥责而怀疑自己,继而走上了极端。
    生命太过脆弱,孩子的情绪来的猛烈而炽热,他们脑海里成型的想法,并不是大人以为的玩笑。
    如果不是那晚发现及时,或许子淮和面前的小女孩一样,没有任何差别……前一秒还牵着她的手,甜甜的叫着阿姨,下一秒就成为了冷冰冰的尸体。
    她幡然醒悟,明白了,她不能再这样做了。
    上一次是庆幸,可下一次呢?
    同样住在高楼层的儿子,会不会因为她的自私,再次想不开去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