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想夺回李氏江山,宁王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曾不止一次派人去试探方家人的态度。毕竟方家被贬,地位一落千丈。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方氏绝对无法容忍这种落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方家虽然大不如前,朝堂中各家势力盘根错节,仍有方家的一席之位。
    “我办事,王爷尽管放心。好说歹说,那老东西终于松口了,态度已然有了变化。毕竟,谁不喜欢权势?”洛明畅讽刺一笑。
    方庆山虽老矣,但野心却不老,仍想带着方家回到从前的辉煌。
    入了冬,清晨的枯黄草地上结着层白霜。稍稍一呵气,空气中立刻涌出一团白雾。
    问月楼上登高而望,淳于婧俯视楼下环绕的如玉清河,如玉的面庞镀上了一层光影,女子的美和英气在她身上交融。
    未几,走上来一男一女。
    来人正是崔陌舟。
    他作揖后,道,“淳于寺丞久等了。”
    闻声,淳于婧转身回礼,飒然一笑:“我也刚来不久。”
    目光触及他身后的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她眼神微变,脸上仍带着笑。
    坐下后,面前的小案子上温着一壶酒,炉子里的炭火炸开小火花,偶尔发出细微的哔啵声。
    斟杯酒饮下,一股暖意从肚腹向四周散开,驱走了寒气,凌冽冬风吹僵的手脚逐渐暖和起来。
    “小侍女”要替淳于婧续杯,淳于婧笑着拦下,“微臣不敢劳烦县主。”
    “小侍女”姜岁玉讪讪一笑,站回崔陌舟的身边去。
    今日崔陌舟邀她来问月楼的目的也了然了,原来是为了长乐县主呀。淳于婧视线在崔陌舟和姜岁玉二人之间流转,不动声色地将心里的讶然掩去。
    上京中对于崔陌舟和姜岁玉之间的爱恨情仇,坊间多有猜测,而且有不少版本。
    最广为流传的是两则。一是长乐县主移情别恋崔陌舟,所以才会强抢崔陌舟回府。但又因前段时间,姜岁玉因为痴恋景王,所以和未来景王侧妃顾卿蓉起争执,将其谋杀的传闻,已然没什么人相信他们相爱的传闻了。
    二是长乐县主与崔郎君水火不容,恨不得对方早日见阎王。
    作为有幸目睹他们二人亲密的人,淳于婧深以为坊间传闻不尽可信。
    见崔陌舟和淳于婧在谈话,姜岁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给自己倒了两杯酒解解馋。
    殊不知,崔陌舟一心二用,谈着正事还在留神她。
    “你身子还虚,酒便不许再喝了,当心伤身。我让人给你送杯热茶来。”崔陌舟侧身低语,一把按住她。
    没能得逞的姜岁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你怎么比我爹还管得宽。”
    崔陌舟懒得理她,只是默默地把酒水挪到自己跟前,不让她再碰着。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连淳于婧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主动道:“县主冒如此大的风险跟来见我,应当不会是来问月楼赏雪喝酒这么简单吧?”
    言外之意是,有话请直说。
    姜岁玉坐直了腰身,“寺丞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圈子了,我有一事请寺丞帮我传达给陛下……”
    ******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年关。按照惯例,除夕夜是要举办宫宴,邀请皇族宗亲和大臣们一同进宫欢饮的。
    崔陌舟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奈何上头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他便跟随父亲来了。
    姜岁玉早就易了容,装成宫女混进来宴席里头,时不时给席上的贵人们斟茶倒水。
    宫灯长照,桌案上金杯玉盏,琥珀琼浆,玉盘珍馐,琳琅满目尽数陈列于前。
    女皇驾临后,例行训话,随后向众人敬酒,众人回敬,皆一饮而尽,宾主尽欢。
    随后雅乐扬起,一群身着彩带的舞女翩翩而入,为宾客们助兴,宴会的气氛渐入佳境。
    就在此时,宁王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朝女皇遥遥一祝,“我来敬陛下一杯,陛下操劳国事,诸多辛劳。”
    女皇笑了笑,“宁王有心了。”
    宁王感慨道:“陛下容颜未改,依旧英姿焕发,让臣不禁想起多年前皇兄与陛下琴瑟和鸣的模样。陛下重振宣国国威,平定四海战乱,功过千秋,若是皇兄泉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
    原本是君臣和睦的景象,而后画风一变,宁王的话越说越不对劲,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席间悠扬的乐声也都停了下来。
    在场的不少人都听过一道流言,先帝是被今上所杀。流言虽然被朝廷压了下去,但仍然阻止不了百姓间口耳相传。越是禁忌,越是吸引人,人们越好奇。
    “宁王,你醉了。”女皇脸色阴郁下来,“来人,带宁王去歇息。”
    女皇践祚后,自是免不了一场杀戮。凡是阻挡在她面前的人,不论是王公大臣,绝不留情地除去。
    登基后,几个酸儒史家偏生见不惯她一个女子称帝,在青史上记她残暴,贬她荒|淫无能。毕竟要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诋毁她的声誉,再一步一步瓦解蚕食她的意志,让其自行灭亡。
    可她既然敢为这天下大不韪,命都可以不要,又岂会关心在意区区浮名?
    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手上没有沾血?手上的血,或是手足至亲的,或是挚友忠臣的,或是黎明百姓的,无辜不无辜,成大事者全然不在乎。